于谨艺高人胆大,独闯龙潭深入虎穴,这份为国家、为关中的情怀令人钦佩,李弼感怀之至。
于谨也觉李弼不易,笑道:“阁下身在虎狼之军,而以圣贤为心,深明大义,侯莫陈悦贪图富贵,辄害国家良将,使天下形势骤变,阁下乃是侯莫陈悦的至亲……..”
李弼微微一笑,几乎是反讽:“至亲?”
“呵呵,我虽然是侯莫陈悦的姨丈,但是我也懂得国家大义这四个字,也懂得做人不能首鼠两端,做人不能趋炎附势的道理!侯莫陈悦不是个能成大事的人,相比之下,宇文夏州我很看好!”
于谨听他所言,对宇文泰似乎也有所了解,当下微微一笑。
李弼道:“我听说长安、夏州等地百姓歌颂宇文泰曰:使君为政,乐不可支,还有苏绰这种关中第一大才,甘为驱使,可见,宇文夏州是个成大事之人。”
于谨笑道:“阁下所言是,若说我所见过的当世可以匹敌高欢的唯一人选!便是宇文夏州。阁下听说过娄昭君否?”
李弼自然知道娄昭君,娄昭君和高欢的所谓爱情故事这时候早已名满天下。
于谨笑道:“娄昭君这个人有知人之明,据说,她也认为若当日黑獭与高欢并立楼下,她不知道应该选择谁?她极力劝高欢除掉宇文泰!”
“另外,还有亡高者黑衣的这个谶言,阁下应该也有听说。”
这个谶言,李弼早已听说。
于谨微微一笑,道:“早在这个谶言出现之前,宇文夏州的军服、旗帜、铠甲便全都尚黑,岂非天意所指。”
这些话,自然句句都打动李弼,李弼一生,早就在寻找明主,于谨给的每一条证据,都在暗示宇文泰就是那个明主:1、娄昭君亲自认证;2、谶言的指向;3、宇文泰迅速收拢贺拔岳麾下。
他自然明白于谨的用意,淡淡笑道:“宇文夏州若欲联合关陇,尊王攘夷,与高欢并争天下,为生民立命,为后世开太平!我愿从之!”
于谨长身而起,一揖到地道:“在下愿归报宇文夏州,富贵艰难当与阁下共之。”
李弼允诺,大丈夫一言而决,本来就不用多话。
......
于谨归报,陈李弼愿纳忠款,其人可信。宇文泰笑道:“好,即刻出兵,向陇右进发!
公元534年四月,宇文泰引兵上陇,军令严肃,秋毫无犯,百姓大悦。军出木峡关,大雪,平地二尺。陇右天气,四月间,犹自雪花纷飞,雪裂军旗。
宇文泰队伍正在艰难的行军。队伍迎冒风雪,跋涉前行,地面上的积雪几乎没膝。队伍在积雪之中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
旗帜在风雪之中已经不再翻动,冰雪压着,垂下而了无生气。人群中一名士兵走着走着晕死过去。
另一名士兵伸手探着鼻息,惊呼:“他死了!”
士兵们都冻得哆嗦不已,杨忠在积雪之中快步走到贺拔岳跟前:“大行台,士兵们都困倦了!这么行军太辛苦了!”
宇文泰也有悲悯之心,但战争本有残酷,他叹了口气,道:“自古战争,哪有不辛苦的!阵亡将士登基在册,待枭首侯莫陈悦,我们为他们请功,抚恤其家!”
杨忠道:“好!
宇文泰问:“探子回报消息没有?”
杨忠道:“据报,敌军犹据上陇要塞!陇西各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大行台,将士们都担心以此疲敝之众攻诸要塞,会有问题!”
宇文泰望了望于谨道:“你意如何?”
于谨道:“李弼必纳忠款,无可疑者,若能令侯莫陈悦弃塞潜逃,则必然奏功!大行台智勇将略,侯莫陈悦非敌手也!”
侯莫陈悦在书房廊下,看着漫天飞雪。
李弼踏雪走了过来。
侯莫陈悦:“又有何事?”
李弼递上一封信,这封信乃是李弼与于谨定计,伪造所成,让侯莫陈悦迅速撤掉陇右防守,引宇文泰上陇,然后高欢派高敖曹、窦泰两支猛虎军断宇文泰归路。
然后侯莫陈悦与高敖曹、窦泰前后夹攻,灭掉宇文泰。
侯莫陈悦看罢信件,倒木有怀疑李弼这封信造假,一来李弼这个姨丈毕竟是亲戚,从前也没骗过他,二来这封信中的计策,也符合高欢对宇文泰的痛恨。
他叹了口气,没好气的道:“高欢这厮就是害我,我若撤诸要塞,宇文泰就会长驱直入。”
李弼看了看漫天风雪,自言自语:“这么大风雪,不会吧!
侯莫陈悦:“这倒是,这大风雪。”
李弼:“这时节,宇文泰才得贺拔岳军,不可能带他们行军的,这还没来得及笼络人心,就冒这么大风雪行军,贺拔岳帐下不造反才怪!”
侯莫陈悦:“也是,只是高欢逼人太甚了,已经帮他消灭了贺拔岳还不够,还要帮他消灭宇文泰!”
李弼埋怨道:“谁叫你一开始就听高欢的来着?一开始听他的杀贺拔岳,现在你要是不听高欢的命令撤军,你不但是开罪了宇文泰,又得罪了高欢,你区区一个陇右,得罪当今两大枭雄!”
侯莫陈悦思前想后,挥了挥手:“撤吧,趁大风雪!”
陇右要塞,风雪已经覆盖了石阶,将士们犹在坚守。了望岗依旧有将士在守卫。了望岗哨后面的一座低矮城楼上,有士兵们正在走来走去巡逻中,风雪已经覆盖了他们的铠甲。
李弼纵马冒风雪抵达要塞城楼之下。
李弼大声的:“将军有令,大风冒雪,诸军辛苦,暂撤归陇右,喝两口热汤!”
将士们惊愕不已。
将士甲道:“如果撤兵,敌军攻上来怎么办?”
一名将士认得李弼,道:“这是大将军的姨丈李弼大都督,他传的将令能有假?如此风雪,将士思家,宇文泰大概也不至攻来!撤吧!”
李弼:“将士们毋庸忧疑,将军令撤,乃是诱敌深入之计!丞相已率兵向陇!”
将士们理解了。
了望哨的人,城楼中的人开始陆陆续续撤离。
李弼对一名头目:“你们先撤,我来断后!”
众人齐声道:“辛苦大都督!”
了望楼已经无人,李弼登上了望楼,他手中拿着一枚黑旗,在了望楼下往下看了看,将黑旗倒插在了望楼的檩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