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下,宇文泰军马向长安城内行进着。
这支经历了沙苑之战的队伍这时气象焕然一新。
队伍旌旗林立,刀枪插天,将士们各个精神抖擞,面带笑容,有说有笑。中间许多人有的腰上系着金带,有的革囊上绣着高字字样,明显都是战利品。
旌旗帕拉拉的响动着,随风飞扬。
得胜的将军们骑马分散在队伍之间。
宇文泰、姚夫人、苏绰三人并马在队伍中间,三人脸上都挂满了笑容,有说有笑,马蹄敲打着路面。
这些英雄好汉们欢快而行。胜利似乎给他们带来了太多欢乐,站在城楼上望着这些欢乐的孝武帝元修的脸上一片冷峻,好像这些快乐与自己无关!
他冷峻的看着下面这些人,看着宇文泰和姚夫人。
元栋奇站在元修身侧,她如今的身份、地位也异常尴尬,一方面,她感觉元修与宇文泰的嫌隙更甚,一方面却又觉得似乎有什么政治密谋在悄然进行。
她自然不满元修与明月苟且,但是近日来长孙无垢在长安城内高调行事,长安城转瞬之间,就被长孙无垢搞得井井有条,并且收复了长安,她有些不是滋味。
这些方面,她确实不是长孙无垢的对手,宇文泰麾下诸将,也多与长孙无垢一起出生入死。
宇文泰在关中崛起,陪伴他最多的也是长孙无垢和姚夫人,姚夫人也很精明,但如今姚夫人对长孙无垢也是言听计从,两人情如姐妹。
她和她们,似乎有天然的隔阂。关系不冷不热,似乎永远无法亲切。她不知道元修一旦与宇文泰决裂,她该如何自处,她也非常迷茫。
军中的得胜鼓乐在欢快的奏响。
马车上支着的大鼓被敲得咚咚咚咚,震撼人心!敲鼓手们裸着手臂,肌肉虬结,显示出力量与健美!
铙钹不时的发出呛的一下大声!
杨忠与李弼并马而行,这两位大战中的英雄,脸上似乎多了一份欢快和轻松写意。这是对沙苑之战紧绷神经的最好的放松。
他们手挽缰绳,骑在马上,似漫不经心,看着远处,听着铙钹与鼓声。
他们的马均匀地迈着蹄步。
蔡佑、韦孝宽年龄仿佛,正在亲切的交谈中。
老将军寇洛一脸微笑,不时用手摸下胡须。他几乎以为高欢不可战胜,但是竟然大胜,他自觉保留贺拔岳的麾下交给宇文泰,做的正确。
他前后看了看,见大家都沉浸在喜悦中,也便任坐骑摇晃着他。”
贺拔胜、李虎、独孤信、赵贵等人的身影一一闪过。
大军终于全部进入了长安城内!
城内鼓乐喧天。
进入长安后,宇文泰吩咐将缴获的高欢的粮食其中一大半分给今年枯旱的百姓,由司农的官员登记造册,宇文泰自己亲自发放。
同时,命令军士们张贴安民告示,种种事务都在有条不紊的步骤进行中,不过,唯有一条令人不爽的消息,孝武帝元修连日来几乎均不上朝。
宇文泰明白,这货在表示无声的抗议。
元修靠在一张榻上慢悠悠闭目养神,嘴角无笑容,偶尔会抽搐一下。
宇文泰走入。
在门外,他留下了李虎和蔡佑等两名将佐站岗,将所有其他可能来扰的官员或妃嫔都拦在门外;元修刷地睁开眼睛,一怔。
然后慢悠悠的道:“原来是丞相驾到啊,朕就说,怎么突然安静了,谁有这么大的威势,丞相大捷呀。坐吧!”
他不紧不慢翻身下榻,嘴里不咸不淡的说着。
宇文泰笑吟吟地在一旁落坐。
元修眉眼冷笑:“丞相这趟入宫,除了报捷,叙说大败高欢的战场盛况,不知..........”
他顿了一顿:“还有什么公干?朕一切洗耳恭听啊!”
宇文泰听着元修的冷嘲热讽,脸上依旧是个从容的模样:“沙苑大捷之事,乃是陛下与大魏列祖列宗百灵庇佑,所以得胜,臣不过是侥幸才得一胜!且战胜攻取,本身便是将帅之事,不值一提!”
元修疑惑的看了宇文泰一眼。
他神色有些冷峻:“既然不是来报喜,那么不知道,你来朕这里,有何贵干?朕并无诏旨宣你入宫!朕知道你比高欢厉害,但那又怎么样?”
元修猛一抬头,脸上的血色由赤红至铁青,额头上青筋暴露,瞬间换了颜色。
他颤着嗓子,陡然喝道:“宇文泰,你好大的胆子!朕无诏旨,你敢擅闯宫禁?”
宇文泰不卑不亢,站了起来:“陛下,臣虽未奉诏,但陛下这些日子,藏在深宫之中,不见群臣,臣忝为丞相,百官总首,自然有义务进宫面圣。”
元修见宇文泰站起,不由惊惧,往后退了两步,撞在身后的殿柱之上。
他嘴唇哆嗦:“你想干什么,宇文泰,你不要过来?”
宇文泰淡淡一笑:“陛下何出此言?臣并未动弹,绝无恶意!”
元修哆嗦道:“你、你们逼朕太甚!”
宇文泰有些不耐烦斜睨他,他这时也大有高欢面对元修的那种无奈感,权臣和皇帝,有时候是皇帝的自卑心和愤怒在作怪,所以这矛盾几乎不可弥合。
他这时觉得长孙无垢所言,有些道理,昏君当废,不然关中狭小,如果昏君又掣肘,会误大事,最后受苦的乃是百姓。
想到此处,他心肠转硬。言辞中透露少许不悦:“陛下,臣有事启奏,陛下拒不上朝理政,朝廷百务荒废,臣请陛下临朝!”
元修靠在那里,眼睛里全无神采,他似哭似笑,道:“要朕上朝理政,也不是不可以,你们把明月给朕回来,明月不在,朕无心朝政。”
他随手拿起一个茶杯,啪地一声摔在地上,嘶声:“我要明月!”
宇文泰淡淡然:“陛下,明月如今已经收监,她勾结赵青雀,与高欢里应外合,潜伏在陛下身边,刺探机密,罪不可恕,陛下若见明月,何面目见大魏列祖列宗,何面目对大魏律法?”
自他返回长安以来,他还不曾见过元明月,但是长孙无垢所告知的查获元明月的这些罪证,他知道都是事实。
连元宝炬都已经确认。
元修双腿一软,歪坐在了地上,惶恐的道:“朕、朕乃天子,朕说什么便是什么,朕只是要一女子……”
宇文泰本来是好意劝他上朝,见他执迷不悟,便道:“三尺法,王者与天下共,若天子自犯法,则法纪何在?陛下见明月,臣不敢奉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