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喊出声音的下一秒，泷也头顶上被钢棒砸出哐当一声。
血从后脑出来，流淌不止。
但泷也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只手暴起青筋，包住灰毛的拳头，脸阴沉着，眼睛被愤怒染成了血红色。他声音沙哑着，低低道：“想打会长，先过我这关。”
见情况不妙，我便想说几句话把这些黑社会的注意力吸引到我这边来，谁知还没叫出声，凛就一把捂住我的嘴，叫我静静地看。
我瞪圆了眼睛看向凛，她竟然很淡定，表情没有一丝起伏。之前没注意她的感受，但仔细一想，也许她从一开始就没担心过。
回过头来看，灰毛好像被惊得有点踉跄，抽出拳头后退了一步，随即露出了极度悲伤和难受的表情。
接下来，我看到了难以想象的一幕，纹着罂粟花混黑社会的灰毛，竟然蹲下去哭了。
他后面的小弟显然没有预想到他们的老大竟然会如此悲伤地抱头痛哭，全都左顾右盼地交换着眼神，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此时会长终于开口了：“你，是来找我算账的么？”
那灰毛抬起头，带着一脸的泪水和鼻涕，抽抽搭搭的样子就像个苦命的女人。他哽咽地答道：“之前是这样打算的，但没想到你身边竟然有这么厉害的家伙，我再也不敢了。”
话音刚落，会长便指着灰毛身后一群小弟道：“那他们呢？”
那一群小弟的嚣张气焰此时虽然降了三分，却仍是手持棍棒、气势汹汹。
灰毛听后怔了怔，转过头回骂了小弟们几句，让他们放下东西。
钢棒和铁棍叮叮当当地陆续放下，小弟们也学着灰毛的语气说道：“再也不敢了。”
会长扬起嘴角，露出一丝不明显的微笑，蹲下去勾起灰毛的下巴，问他还有没有事，没事就滚蛋。
此时泷也头上还是血流不止，沿着脖颈流到衬衫里面，连夹克都被染上了一层深色。
我心疼地看着泷也，又觉得灰毛那么容易投降，简直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围，便两边看着，心里却不知如何是好。
灰毛被会长勾起下巴后没有抵抗，反而狞笑着眯起眼睛咬着下唇，显得更加盛气凌人，说会长往黑社会混了一圈，竟然还能回来当好学生，真是虚伪地让人佩服。
灰毛看会长愣了一愣，接着说道：“听说，你成绩好，女友多，朋友都愿意围在你身边，最重要的，你还有一个愿意用生命保护你的兄弟。”灰毛说完顿了顿，颓废的表情中带着一点怜悯，“但是，你却没考虑过为别人做过什么，你的世界永远只有你自己一个人。”
说完，灰毛看了眼失血过多快要晕过去的泷也，得意地一笑，挥拳往眼前人的脸上砸去。
会长被灰毛一拳打得瘫坐在地上，还没站起来，灰毛用力一脚踏在他身上，又把他压下去，后面一群人重新拿起棍棒，黑压压地跟上来。
会长擦了擦嘴角流出的血，吼了一句：“是男人就单挑。”
灰毛笑笑，往后面吐了一口口水，让小弟们不要插手。
灰毛把会长拉起来，换了副表情，笑着说道：“你还是那么独来独往。”
会长站起来，说：“彼此彼此。”
我疑惑，难道他们还有交情？
灰毛正要扬起拳头，脸上就被旁边的人揍了一拳，不是会长，而是……泷也！
泷也摇晃着身躯走到灰毛前面，吃力地抬起眼皮，用猩红的眼睛瞪着对方，拳头依旧紧绷。
“走开!”灰毛擦了擦脸上的鼻血，低声骂道：“老子找的是他！”
“但你的对手是我！”泷也拧紧拳头道。
“泷也！”会长扯住他一个衣角低低道：“不关你事，你退下。”
“会长……”“退下！”
“你是好学生，不能玷污你的名誉。”“闭嘴！”
“哈哈哈……”灰毛笑得浪荡，伤口再次流出血来，“两兄弟好得没话说啊，不过，还真无聊。”说完灰毛就往后伸手，拿住小弟们扔给的钢棒，一手抬起一个挥向两人。
泷也猝不及防地被挨了一棒后倒地不起，会长也被揍得够呛，回头看了眼泷也，又被灰毛冷不丁地踢了几脚。
踢着踢着灰毛就嗨了，好像在球场跳起了迪斯科。众小弟齐齐地欢呼叫喊，让灰毛感觉有点飘飘然，知道感觉脚感不对后，才发现泷也挡在会长面前挨着揍。
灰毛冷笑一声，挥起棒子在空中轮了一圈道：“既然你们感情那么好，那老子就成全你们。”
眼看着棒子就要将血肉模糊的两人打得更惨，忽然一个黑影挡在他们两人前面，一掌握住了钢棒，样子潇洒地很。
刘叔！
我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心道他不是回美国了吗？怎么又在日本出现了？
“小子，可以放开手打架了！”刘叔嗷了一声，一脚后撤双手展开模仿李小龙摆出姿势，朝着会长语气高昂地喊道：“让这灰毛小子知道咱们中华武术的厉害！”
会长哼笑一声站起来，跟刘叔站成一排，两拳的骨头发出嗒嗒嗒嗒的响声。
灰毛好像并不知道刘叔的身份，还一副死不悔改的样子，摇起棍棒招呼着小弟们一起上。
我仔细观察着篮球场内的情况，刘叔负责了大部分手里挥舞着大棒的混混们，而会长一边和灰毛周旋，一边替泷也抵挡棍棒，而胖山在远处站起来，正朝我们招手。
我正疑惑着什么意思，就听到了街道上呼啸而过的警车和警笛声。
混混们听这声音大概比我更敏感，还在扭打中的灰毛一声令下，所有人便齐齐丢盔弃甲，应声逃跑。不久那群人就跑过一整个风雨球场，熟练地翻墙出去。四周安静了一会儿，又热闹起来。
泷也刚才脱力着靠着铁丝网滑下来，留下了一道暗红色的痕迹，现在已经晕了过去。会长把他扶到自己身上，用大腿枕住他的头，厉声命令旁边的人快打急救电话。
其实电话应该早就打了，医生和担架也在赶来的路上，可是谁都清楚，现在每分每秒，对于泷也和他认识的所有人，都极其珍贵又痛苦难耐。
经过调查，那群黑社会来找会长的原因已经很清楚了，一是看不惯会长平时在校的优异表现；二是觉得他混黑道的动机不单纯，有利用黑社会之嫌；三是猜测，会长跟灰毛，之前就有过节。
然而就是那么尿性的原因，把与世无争的两人弄成了这幅可怜样子。
那天把泷也送上救护车后便没再见到刘叔，好像他就是个救世主般的存在，只在关键的时候舍得出现。我收到他的短信说自己回队里了，让我好好照顾自己。
救护车里装不下那么多人，我记得只有会长跳了上去，之后一个多星期，他们两人中没有一个人出现，去他们家拜访，也只有一个保姆和一只金毛在，那保姆呆呆的，一问三不知，我也就放弃每天去他们家蹲点的打算了。这些天学生会的工作堆积如山，我们表面看上去没时间去看泷也，但事实是，我们根本不知道医院和病房在哪里。
两人好像，突然人间蒸发了。
“那天下午，是谁打的电话啊？”课间时分，我问胖山。本来路过她班级是想看看会长来了没，便可以知道一些泷也的情况，但事与愿违，会长并不在。不甘心白跑一趟，于是我找到胖山，跟她唠唠嗑解解闷，了解一下那件事的一些细节问题。
“不知道，反正不是我。”胖山双手抱在胸前，一直靠在椅子上，好像刚才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那你知不知道泷也住院的地方在哪里啊？”
“这个问题你已经问了一个星期了！白痴！”胖山不耐烦的骂道。
我听完这话感觉更不开心了，本来这一个星期来心情都像乌云一般消沉着，不知道何时才能拨云见日，而像阴霾一样笼罩着内心的这件事，只能说是越想越多，越想越复杂，最后的结果还是无法解决，彻夜难眠。
我坐在胖山的前面一张桌，反过身来拿起胖山的铅笔在她的本子上画着圈圈，看着圈圈渐渐扭曲成一副抽象画，我突然觉得灵感涌现，一拍脑门道：“我有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