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都有潮汐般的灵流,在吞吐和变幻,那些隐隐的金光之中,也更有某种极致的锋寒,在如风般飘舞。
感此,一人一兽,也均是神情肃然,显出了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而云山,则更是双目一眯,就缓缓地站了起来。
视线如刀,越过了那厚重的黑暗,也越过了那浓稠的白雾:
“我可不记得我在师兄面前,曾有过外泄法力的举动!”
“如此说来,想必是这阵法的原因了?”
“铸眀阁所制的「青叶风罡阵」,可没有这种能力。”
“与其相似近一,却又有着精准窥测之能的,莫非是——”
一语而已,竟然转瞬间,就被顺藤摸瓜地,给分辨了出来了。而思及藏经阁里,那一套晦涩难懂的阵道古籍,李部面上的顾忌与忌惮,顿时就如暴风雨前的天幕乌云一般,鸟集鳞萃了起来。
然却又不过弹指功夫,蓦地一哂,他那嘴角,便就又挂上了一抹讥笑与欣狂:
“师弟好眼力!好心机!好记性!”
“不错,这正是「六树金风阵」,练气后期御之,能斩筑基!”
“只是——”
“区区十天不到,九本百万言的《陇罗阵谱》,就被你记到了这种程度。”
“你难道,是生出了灵识不成?”
“呵呵,实在有趣!”
“小小年纪,居然便能练就这等的心机城府!”
“若非半日之前,受那窥视之人的刺激,我还不会有半分怀疑,若非「六树金风阵」的控阵法盘之上,显现出的赤红之芒,我还不知你已到了如此地步!”
“这六十余日里,我自问并未行差踏错,却不知我到底是在何处,让师弟看出了破绽?”
原来如此!
「六树金风阵」与「青叶风罡阵」,在布阵成型之后,外相与属性之上,根本就没有任何区别。仅有的一点不同,那就是前者在用阵旗布阵之后,不同于一般的低阶阵法,全靠御使阵法之人直接掐决施法、控制阵旗,而是通过一个核心法盘,来协调与操纵所有的阵旗,燮和灵迹元流,从而让人完整地控制住整个阵法,使得阵力大增,威能更胜。且这核心法盘,还可以悄无声息地探测出,那阵中之人的真实法力修为,而不仅仅是表面上的境界修为。
听得李部得意忘形的话语,又见得此人的胜券在握之态,云山终于是确信了,他并不是在诈自己,而且他的后手,更也不止于此。
于是乎——
瞥了瞥一旁安伏如故的贪宝精鼠之后,伸手一探,他便将自己怀中的一应事物,都给取了出来,而后光霞连闪,当场就将其摄入到了储物袋中,挂在了腰间。
之前为了不让李部起疑,他连储物袋都不敢用,而是将各种东西都放在怀里,导致鼓鼓囊囊的,行动起来,多有不便。而接下来,显然是有一场恶战,所以他也自然该将这些碍事之物,优先处理好。
“你太亲热了!”
整理怀间东西时,头自然便低下了,也自然就遮住了眼中深处,那些险些压抑不住的亮芒。
而心中正在默算,他的口中,自然也是不吝出语。所以继李部问之后,他也是立马就冷漠疏离地吐出了一句话,半是嘲讽李部他此刻的语气,半是揭露他的破绽所在。
“唔……”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么?”
“哈哈,着实如此!”
“师弟洞若观火,微言大义,为兄受教了!”
李部闻言便是一瞬愕然。
只是随即便又醒悟了过来,已然明白了自己,究竟是做错了何事。
于是面显诚恳感激,态作好学君子的刹那,他便如朔风袭杨一般,微微颔下了脑袋。
而在这一瞬间,他所在之处的雾色暗影,竟也是微微扭曲了起来,忽横又忽圆,渐扩又渐延,宛如沉于碧水下的海眼漩涡,却也更似那浮在银涛上的翻云狂龙。
——符力将尽,破灭在即。
觑得此幕,云山冷冷抬起的眼眸之中,登时就有精光一闪!
于是右手忽焉而起,并指成剑,他便隔着十多丈远的距离,在其视界之中,往李部的脖颈之上,急急虚划了一下。
指画于空,却仿若剑斩刀砍!
山崩钟应之下,藏于他靴中的青揕,竟倏地一下,就蹦了出来!
而后灵元一汇,转眼就暴涨为了一柄寒光凛凛的三尺青锋,势若奔雷地,朝着李部凌空激射而去。
剑尚在半空,人便随于剑后疾行,五指大张,继而握拳。
真气忽而喷薄又腾涌,于是立时,便有一道淡白色的风旋绕臂而现,旋踵之间,就震开了遮眼碍行的浓雾,穿凿出了一条近乎无雾无气的通道,循着剑迹,如狂涛崩浪一般怒击而去。
这是云门散手中的「排云烈虎,风龙相和」!
威力最为刚猛狂悍的一式。
他的身上,总共只有一件攻击性质的下品法器,便是宗门给每个外门弟子配备的青揕簪剑。而李部修行多年,身上法器灵符的数量和品质,定然是远远超过了他。所以,他要想与之僵持与抗衡,就只能竭尽所有的力量与手段。而他最熟悉,最信任的攻击手段,便是家传的云门散手。虽说使用凡间武技对付修士,似乎有些不靠谱,但在这一瞬的时机里,却也只有此法可行。水箭术的成型,需要足足三息,委实是太过长久了。
且蕴势既逢长,蓄意既又良久,他的举动,自然也不是空中楼阁。
——困住他的「六树金风阵」,赫然是在青揕莅临的那一刹那,轰然消了去!
罩身光幕陡然崩解,漫天青叶遽然成无,弥空锋锐蓦然化虚,一时之间,竟是再无遮蔽困锁,可以缚阻云山之身。
而李部刚才所施展的隐身之符,竟也恰于此时,完完全全地失去了效用。
因而,察觉前方灵涌风起,他的脑袋,也是猛地就抬了起来。
其神色倏而勃然大变,却复又是一阵狂喜,莫名其妙的,便现出了一阵极度猖狂放肆的笑容:
“哈哈哈哈哈哈,疯老头藏进你身体里的,果然是件宝贝!不但能让你增法力、生灵识,竟然还能悄无声息地,就破了我正在操控的「六树金风阵」。”
“难怪我会感觉不对劲,原来是你在拍击阵旗时,动了手脚么?”
“果然是好算计!好诈术!好手段!”
他竟一语中的,当场就想通了云山的手法!
诚然,因为浓雾便是水汽微质,有水便有镜,为了避免使用「映虚易真神光」破阵之时,出现坏事的光道,乃至是被其所察觉,云山也只好是假装惶急,仓皇而猛烈地拍击阵旗,引起错乱的灵力波动与亮色光纹,从而掩去自己发动神光的动静。
只是——
这等狞笑狰语,虽如夜枭般刺耳而起,然他的反应,却也极为不慢!
眉梢眼角刚一动弹,他便蹬步弹走了起来,伴着“嘭嘭”的两声闷响,顷刻间就退去了数丈之遥。而同一时刻,话语犹出,尚在中途,他就又左腕猛地一甩,就将那白玉阵盘当做暗器给掷了出去,妄以阻遏云山的进击之途。
这是第一波的试探,也是第一次的伏手。此时的散落之物,早晚都会归回原处,他对此,有着极为狂盛的自信,故而这件价值不菲的宝器,他是扔的如此随意。
而其言犹在扰心,其步兀自不停,左腕翻转而回的刹那,伴那光霞一闪,其中、拇二指之间,便又夹住了一张灵符。
捏指成环,宛如佛祖拈花。
其后九分之一息,算得时间刚好,中指一直,此符便就骤然被弹射了出去,而紧随其后,其二指之间,便又有一个黝黑色的符文光芒,猛地闪了出来,白驹过隙之间,就已追上了前方的灵符。
此时另一边——
见得白玉作阻,云山的青揕,顿时也是应势而变。
青锋画弧一转,便欲从其下方绕射而过,却不料——
那张灵符,竟也如禽羽飘坠般的一荡,就落在了青揕的变轨之上!
——倏尔一疾,黑光大盛。
“噗”的一声爆音!
这符竟就于刹那间,轰然崩碎了开来!
青黑色的纸屑忽而一扩,立时便化作了隐隐约约的一团光雾,而后,便有天地灵气蜂拥而来,于球间汹涌汇聚,俯仰之间,就化成了一团脸盆大小的黑色水液,困住了疾驰将过的青揕。
凭借云山的殊异灵识与精粹法力,青揕从升空抽射之时,速度便是快极,若无白玉法盘碍事,它即便是经过了一次变道,也依旧存在着极大的可能命中李部。
却不意李部前后手叠加而来,竟然抓住了青揕因绕弯而变缓的那一瞬间!
那黑色水液,也不知是何物,携速奇疾的青揕,此刻纵然是在不停地挣扎,却始终是出不来,甚至于,其挣扎抖动的力量,赫然还在不断地流失与弱化。
就像是一只豁命狂奔的猎豹,陡然陷在了沼泽流沙之中,因惶恐而胡乱蹬踢、四处翻腾,却越陷越深,越缚越紧。
那种窒息感、无力感,居然是丝毫不减地,通过青揕与云山心神间的冥冥联系,传至了他的脑海!
因这突如其来的一阵晕乎迷糊,他的威猛拳势,当即就是骤然一顿,形神皆散,而其前行的身速,亦是立时就大降了下来。
上身无碍而下肢止,登时便欲扑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