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是章坎！
那位曾在鸢飞客栈，与云山有关一面之缘，并告诫他过诸多事项的白衣青年！
他那眼睛也不知是怎么回事，那其中倏忽闪过的两道异光，处于他正对面的千百人，即便是有不少人的视野都囊括了他，也未曾有一人察觉到过。
可是——
落于他斜后方的一个位置，当他眸中光现的第一刹那，却就有一人突兀地凝转了视线，朝其背影望了过去。
熊腰虎背而面色阴鸷，旁人遇之则如水而分。
此人赫是青桀！
那位须炎门下的大弟子！
他几乎是继承了须炎全部的性子，甚至是还犹有过之，一脸的冷漠，一贯的孤僻，却又并不如何横行霸道，冷得像是一块冰，锐得像是一截刃，却又一直是“与世无争”，以致饶是如此热闹之际，也没几人敢与他打上一声招呼。
然而眼下，他却若是看出来了什么，眸中的瞳孔，忽然就缩了缩。
随后，他便又转了转视线，对上了刚从一片云雾中走出来的另一个人——
“乾一，甲上！”
……
……
自又破碎了一次高空中的奇异气场，须方便就闭起了眼，也闭起了嘴，一直渊默着，持续到了现在。
似是一位青鞋布袜的隐士，品出了古书中的某种奥韵，蓦地一下，就从冥思状态中退了出来。
眼皮睁开的那一霎，其中竟像是也闪过了一道清光。
紧继于章坎之后！
光闪，光逝。
于是其指尖一弹，便就有一团蝶蛾般大小的粉色火光，轻飘无重地飞离了他座下的椅臂，坠在了下方兼宏的肩上，栖停了起来。
……
……
东北二区雾海的交界地域，一处巍峨接天的翠山之巅，水雾稀薄而不聚，却只因乌云在此听风雷。
当白龙谷内部的盆地上，尽是一片晴阳当空的时候，这一处欲降雷雨的浓云覆盖之所，自是并不如何显眼与夺目。
然而在外看来，雷雨明明犹处积蓄阶段的这一片油云，却是又存在着些许异处。
——因为其正中心，此刻居然刮着极狂烈的大风！
其风力之巨，堪比龙卷，若有分毫外泄，不用多说，这一片还未降雨的厚云，恐怕立时就会被绞成一片青空。但是如今，它却不知被什么东西禁锢了！以致所有的风力，都被限制在了最中心处，一个大约三丈直径的圆球之内！
冻土地面出现了一个深坑，坑面被狂风摩擦得成了乌漆墨黑的一片，像是硬极的岗岩，又像是万炼的铜铁。
圆球陷入地面略少于一半，突出地面也略少于一半，剩下的部分，却宛是藏入了某个虚无的空间，乃至不见了体积。
其内的光芒近乎于无，有若是暴风雨将临时的天地之大晦暗。
可是偏偏，其中又时不时地，就会闪现出一道道深蓝色的电光，如海面下巡游的鱼群一般，照亮一具略呈人形的物体。
电光闪现，也自然该有闪灭。
但这里的电光，闪灭的地方、归去的终点，却并不是这片天地与空气，而是这人的身体！
电光一道道地湮灭，又一道道地出现，就像是一条条的血吸虫，钻出了疫畜的粪便，又钻入了疫畜的血肉，却也更像是那风中摇摆的残烛，晃动着，微弱着，熠亮起了暴雪下的古庙。
亮光与黑暗，在这里，以极高的频率交替着，然也因此可见，其人之面庞，依稀略像那曾败于云山之手的疯妖赵泉。
只是却满布焦痕，衣缕无存，凄惨而异常。
……
……
被蛊元战一役筛选下来的人，合计有四百二十二位，其中外门弟子六十九，内门弟子三百五十三。
这六十余位外门弟子，能够通过蛊元战并优胜，其实力自是不容轻侮，然而比之一众内门，却也终究是差距悬殊。所以到了此刻，当犹在经历煅念劫的人数，下降到了不足十位之时，外门就已然尽被刷下了。
遑论流光易逝，灿华难再，随着第三个时辰的到来，最后一片瘴雾，也终于是遽地消散了去。
进入第四关——“斗战”的人，竟恰好是一百四十五！
奇数！
也就是说，接下来的第一轮对战，必定会轮空一位！
瞥了瞥身旁灰罩中模糊的人影，见其兀自不动，兼宏登时就是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又提了一口气。
他对此，既是无可奈何，也是怒其不争，然而更多的，却又是担忧与迟疑。
好在转头望了望头顶上的一片静谧，他倒也没显出什么踌躇不安之色，右臂在面前尺外之地蓦然一拂，他便招出了一大群净白色的光点：“掌教有令，因新立了规矩：此届大校斗胜台上，不得见血，故临时召开讲解会，释之惑疑，以避不预！”
“众弟子！速速归位！”
“诸师弟！助我变阵！”
言落之际，便是光飞之时。
在其操控之下，净白光点先是如雪羽乘风而起，后又欻然急坠，径直就入了八十一座墨玉台。
待得场上诸人迅速坐好了，而那广场边缘的二十七位兼字辈，也相继应道：“是！”，兼宏顿时就是一静又一动。
静的是下盘与腰杆，动的是手指与肩臂。
一刹间，诸人展印变式齐齐动，地面上的石与玉，也是轰隆隆地响个不停，而这场上的气氛，则便又陷入到了一种纯粹的肃穆里。
……
……
“此次供选的所有法器均为下品，一人所领不得超过两件，所有灵符均为低阶，一人所领不得超过五张。自身纯以灵元凝器化符不受此限。”
……
“这是「酥骸鞭」，控力一钧，则鞭力三十钧，受者骨肉生麻，反应度大减。常态下，最高控力可达百钧，但若以风元相催，极限犹能再增四成之力……”
“这是「乞炎伞」，伞收，则可作枪锏，伞张，则能御元生罡以作盾。伞柄最高控力，限于七十钧，伞面最高受力，限于三百九十钧，但若以火灵操御，则罡元还可再增厚五成……”
……
“齐师弟？齐师弟？”
“嗯？”
“齐师弟，不知能否给个薄面，与我暂时交换下位置？”
一边要低头作出请求貌，一边要向台上的兼宏偷偷示意，一边又要顾忌着周遭人群的异样目光，章坎也是心头压力颇大。
幸而指了指这位齐师弟左侧的那座栖龙台后，一愣神的工夫，这人马上就心领神会了过来，而后摊手作出了一个“请”的手势，便就像是落荒而逃一般，立时离了去。
摇头颔首，复又微微一声苦笑，向着周围转头的几个人抱了一下拳，章坎他这才坐了下来，面朝着那正前方的墨玉高台，悄悄地移动起了臀下的蒲团。
“云师弟啊，可还记得我？”
“我是章坎啊，曾与程庾一起，在北市的鸢飞客栈与你饮过一顿酒的那位。”
“坐你旁边来，可还真是不容易啊……”
坐姿倒是随意，言谈也是客气。
然他，却好像自始至终，都不曾觉得云山的耳目闭塞过。此时獐头鼠目般的蹑行之中，夹杂着的，赫是极真极切的宽慰与安抚。偶尔转头视之，也是如若少年时的玩伴一样，充斥着极洒脱的意气。
明明场外有无数人看着他，明明场内也有百余人正倾听着，明明所有人都冷对着这里，但他却又全然不曾一顾。
不曾在乎，也不曾赧颜，更不曾因众人无言之言而避！
以致于迷迷糊糊的，这一隅之地，竟好像是成了一道冰窖里的夕阳，一阵寒野上的暖风，拂散起了万古不化的冷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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渊默：深沉静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