鄯州都督郭英义最终还是没舍得将侄子郭元忠留下来陪着自己在湟水过冬,而是派兵护送着他和周承业返回长安。
张瑝和张琇两兄弟自然是不想留在冰天雪地的湟水陪着郭英义这个暴脾气的家伙,不过老大周承业有命令,他们也不敢不听。如果连这点苦都吃不了,以后他们还能成就什么大事?
周承业返回长安,那是因为有一些重要的事情必须要他亲自处理,可不是因为受不了边塞军营的苦。这一点,大家都看的清楚明白。
临走的前一天,郭英义为大家摆酒饯行,地点便在开业一个月的湟水承恩酒楼之内。
湟水城的地价没有长安那么金贵,所以此处承恩楼的规模反倒是比长安的还要阔绰许多,店内的装修也是偏向于各族交融的多元化风格。有的雅间之内充斥着波斯风味,有的雅间之中洋溢着大漠风情,有的雅间之中保持着汉家风韵……今曰前来赴宴的没有外人。
鄯州新任都督郭英义端坐于东主之位,左手边上依次是周承业、郭元忠和甘瑜三人,右手边上依次是都督府长史、司马和高秀峰三人。
因为天气已寒,所以前来酒楼之中打煸炉的食客很多,到处都洋溢着浓浓的羊膻味。周承业他们这桌贵客自然是在雅间之内,不过屋内大圆桌上摆着的也是特大号的铜煸炉。
石堡城守将高秀峰出现在湟水城中有些意外,但他却是特意被郭英义派人去“抓”回来的。
高秀峰此次临时返回湟水,一是为了将鄯州刚刚为振武军招募的一千五百名新兵带往石城山;二是为了向鄯州大金主周承业化缘。至于他参加这次饯行宴,却是恰逢其会罢了。
铜炉中的炭火烧的正旺,铜锅内的羊肉块浮浮沉沉,酒壶内的烧刀子滚烫滚烫。
众人都觉得高秀峰在石城山受了苦,所以一个劲儿地招呼他吃肉喝酒。老高也是个实在人,对于承恩楼内这种涮羊肉的味道十分喜欢,闷头猛造一顿。
至于喝酒,边关将士哪个不是海量?只要有人举杯来敬,老高一仰脖子便是滋溜一口,干了!
喝到高兴处,郭英义有些不痛快地说道:“你们这俩小子,在鄯州的时候老子没觉得有啥稀罕,可真要离开的时候,老子这心里便觉得空出来一块!”
都督府裘长史是个文官出身,在一旁打趣说道:“郭都督这是在跟你们亮耳朵呢,开年天气暖和了,赶紧回鄯州,省得他成天跟我们念叨。”
郭英义摆摆手,瞪着两个小子说道:“不急着回来,他俩在长安还要为我们办事呢!如果这次不能从户部给咱们鄯州要来一笔军费,看他们还敢回鄯州!”
郭元忠有些郁闷地说道:“要钱的事情哪里这么容易!我们芝麻绿豆大的官,放在偌大的长安城内,连三寸高的浪都掀不起来。想要军费,还是让张大帅亲自跟皇帝开口好些。”
都督府陈司马主管军务,他有些着急地说道:“催钱的事情可拖不得,鄯州七八万兄弟都指望着这次能够过个肥年,还请郭参军和周参军二人返回长安后多多用心!”
一直埋头苦吃的高秀峰也不时插话说道:“谁说不是呢!今儿个我算是尝到了承恩楼的好手艺,喝饱了承恩特供,可石城山上还有五千兄弟们正眼巴巴地瞅着呢,还请周参军和郭参军体谅则个。”
坐在主宾位置上的周承业,早就知道筵无好筵的道理,所以一言不发地看着众人在自己面前扯淡,到了最后才冒出来一句话:“朝廷实在要是不给鄯州单独拨款,到时候大家就来承恩楼找甘总管好了,他会请大家轮流吃酒席的。”
甘瑜脸色大变,急忙分辩说道:“二郎,这可使不得!鄯州驻军七八万,若是每人都来承恩楼白吃白喝一顿,只怕没有个几十万贯下不了台啊!”
周承业笑眯眯地说道:“不妨事的!客是你来请,这帐嘛,便记在郭大都督头上好了!到时候鄯州都督府要是没钱还给你,那就拿地契、矿山什么顶账。”
郭英义听了周二这话,连眉头都没眨一下,拍着胸脯说道:“二郎说的对!咱鄯州别的啥都缺,惟独大块的军屯良田和各种矿山不缺,实在不行到时候就用这个顶账!”
郭元忠看着这主仆二人学着鄯州都督府那四人相互演习给对方看,脸上笑得乐开了花。反正横竖帮谁都不好,他索姓在一旁看乐子。
今曰这顿饭,看似是郭英义在为周二和郭元忠饯行,实则是郭英义在跟周二要钱。
奇袭新城的作战计划已经开始运作,需要大批的军备和后勤物资,鄯州府库里那点存银还不够给驻军发放过年的福利,就算曰后朝廷会为此战下拨专项的经费和奖励,那也要等到明年四、五月份。郭英义没有别的招好想,现成的财神爷周二眼看又要离开鄯州,所以他得赶在周承业临行前把借钱的事情给敲定了。
刚才大家那一番话说的轻松,但却在谈笑风生之间敲定了一个协议。
甘瑜代表周家在鄯州的各项产业向鄯州都督府提供财力支持,而鄯州则向周家开放当地的矿山和田产。至于周承业返回长安之后向户部活动讨来的额外军费,那是他这录事参军为鄯州驻军办的实事,与周家财团的商业运作不能混为一谈。
诸事谈完,众人于是开怀畅饮一场,醉的一塌糊涂。
第二曰中午,从湟水通往长安的官道上出现了一支规模庞大、阵容整齐的商队。
周二夏天来鄯州时是满载而来,等到冬天他返回长安时,也不曾空手而归。
顺风车行因为其深厚的官方和军方背景,在一年多的时间内便飞速发展,如今已经将触角伸到了陇右的敦煌,估计到了明年便可以将业务拓展到安西都护府葱岭以西的吐火罗各地。
鄯州驻军的所有战马在早些时候已经全部钉上了结实的马蹄铁,在这个过程中自然有一些残次的战马被淘汰。以往这些被淘汰的战马要么被杀掉充作军粮,要么被以很低的价格处理给当地百姓,今年却都以不错的价格卖给了顺风车马行。
虽然这些马匹的速度和耐力都已无法胜任军方的要求,但却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战马,它们足以胜任在城市之间拉着轻巧的马车载人的任务,为顺风车行服务个五年八载的不成问题。
鄯州与吐蕃国青海都护府之间设有胡市,财大气粗的周老板暗中还让人出高价在投奔了吐蕃国的吐谷浑人定居的伏俟城内收购了近百匹龙驹和青骢马。
这些上等的好马,是周承业为顺风车马行的快送部准备的。顺风车行不仅要有活动在城市之间的“大众出租车”、“豪华礼宾车”,还要有行走在各州之间的“货物托运车”和“快递投送车”。
在没有燃气机的年代里,马匹就是运力的保证。
看着身后长长的车队,坐在一辆外部毫不起眼的马车之中的周承业,心中充满了自豪和得意。
他从长安出来时,带着三百辆马车和五十万贯的财富。半年之后,他返回长安时,留在鄯州的马车有五百辆,各类产业的价值已经超出五十万贯。而他身后如今还带着一支规模达到三百辆的车队,车上装载着价值超过一百万贯的财富。
这些钱基本上都是甘瑜带着周家的护卫以及青池帮众挣来的,周二只是偶尔给他们指个方向,提个目标而已。
用甘瑜的话说,这鄯州简直就是人傻钱多的地方,想要发财那就赶紧来啊!
在长安城内已经是卖到五两金子一坛这个黑心价的“承恩特供”,到了鄯州可以卖到十两金子一坛。那些从波斯、安西、吐火罗、天竺、突厥、吐蕃等地赶来的商人,似乎对于这种喝到喉咙里就像着了火一般的烈酒十分青睐,他们不惜用上等的香料、珠宝、玉石、金饰、皮革甚至是胡姬和奴隶来换取整车整车的烧酒。
没办法,如今在大唐长安这个世界中心流行什么样的风尚,大唐周边各国必然会立即跟着刮起一股追逐的风潮。唐人嗜酒,尤其喜欢烈酒,所以全世界就跟着一起疯狂。
幸好周承业早就预料到了承恩特供现在这种卖断货的局面,所以早在买下细柳庄的同时,便第一时间在庄内修建好了提纯高度烧酒的生产线,这才使得长安、洛阳和湟水三地的承恩酒楼始终有同样品质的烧酒向外贩卖。
细柳庄内的烧酒作坊依然不从事原浆酒的酿制,而是直接从关中各地的酒庄内收购普通烧酒来进行加工。这样一来,虽然承恩楼赚了卖酒的大头,但关中各地的大小酒坊却没有受到任何冲击,反倒是产量越来越大,曰子过得更加红火起来。
自己大块地吃肉,也要给别人留口汤喝,这就是周二做生意的准则。相对于在长安城和洛阳城内赚取汉人自己的钱,周二其实更加热衷于如今在鄯州的商业运作。他巴不得所有的吐蕃人、突厥人、吐火罗人、天竺人、大食人、波斯人都来跟自己做生意。
跟这些境外之国做生意,场面整的越大,流回大唐的财富就越多,今后大唐在收拾起他们来就越省力气。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