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熟啊!大哥,您哪位啊?”
凤乘鸾哼唧了一声,重新闭上眼。
接着,鼻子底下,传来一阵久违的香味。
凤乘鸾用力吸了吸。
煮面!
白水煮面条!
前世里蓝染唯一会做的东西!
她唰地睁开眼,正见那丑人端了一只粗瓷大碗,蹲在她面前。
碗中,是清得不能再清,啥都没有的,白水煮面条!
但是那面条是被人整整齐齐用筷子捞了起来,然后规规矩矩地码在了碗里,一看做这件事的人就是有洁癖!有强迫症!
“蓝……唔……!”
她刚要叫出声,嘴里被丑人用筷子塞了一大坨面条!
凤乘鸾啊呜一口,连筷子带面条全部咬住!
她这样淘气,小狗一样,丑人没忍住,就差点笑出了声。
她瞪着眼,再仔细看他此时的脸,禁不止吃吃吃地笑得差点将嘴里的面条全喷出来,易容成哪个不好,非要易容成她画的阮君庭的那个丑样子!
“乖乖吃你的面!”阮君庭的声音极低,尽量一本正经,可在这副尊容下面,就实在让人正经不起来。
凤乘鸾从头到脚被捆了个结实,鼓着腮帮子,嘴里的还没吃完,又拱了拱坐起来一点,探头喝了好大一口汤,“唔!好吃!”
阮君庭即便现在丑得可以,可执筷的姿势依然到位,替她夹了面,送到嘴边,仔细喂了,又将嘴角挂着的一根给夹了送进嘴里,“我也只会做这个,厨房里又旁的没有,你将就一下。”
“我知道。”
“你如何得知?”
“跟你说过了啊,上辈子你送我回家,就曾给我煮过面,而且话也是这么说的,一个字不差。”
阮君庭:“……”
他几乎快要相信自己就是这花痴臆想出来的蓝染了。
凤乘鸾吃得开心死,不但是她心爱的蓝染亲手做的,而且还亲手喂她!她欢喜地两只脚踹那只恭桶。
阮君庭无奈,“老实点,你若是再闹,惹来了那些人,以后连清汤面都没得吃!”
凤乘鸾赶紧眨眨眼,作乖巧状,老老实实等着他一口一口地喂,将一大碗面吃了个干净,最后连一点咸味都没有的面汤也不放过,这才嘴里得空问,“蓝染,你怎么来的?想我了?”
阮君庭与她一同背靠着茅房的墙,两脚蹬着恭桶,席地而坐,无奈望天,本王这辈子,为了这个女人,居然连屎坑都闯了。
“你说我为什么来了?”
“我知道,因为你疼我啊!”凤乘鸾将头腻腻歪歪枕在他肩膀上,还用力蹭了蹭。
从来没想过茅房里也可以这么幸福。
阮君庭不动声色地屏住呼吸,这花痴的头发上,莫不是……呕!
“我已经查清楚了,过了这一段激流,明天船会进入一片比较风平浪静的宽广水域,到时候小船上的人,会被转移上大船,进入下一个暗城首领的地界。到时候我会在换船时,想办法带你离开。”
带她离开!
凤乘鸾听得心里美滋滋的,“蓝染,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不管到什么时候,你都是我最值得相信的人。”
阮君庭的丑脸别向外面透了口气,你要是知道你现在身上有多臭就好了。
这时,甲板上一角探出夏焚风的脑袋,为了掩饰惹眼的红毛,特意还系了一块不伦不类的花头巾。
“喂!有人来了,不要再腻歪了!”他冲着阮君庭招手。
阮君庭用掌心反手拍了拍凤乘鸾的额头,“好了,我该走了,找机会再来看你。”
他起身要走,右手却猛地被凤乘鸾的小手铁钳般抓住,“他是谁?”
黑暗中,她坐在地上,仰望他的一双眼睛,方才还满满地粉红泡泡,此时却尽是烈火如刀锋。
阮君庭忽地心头一震,强作镇定,实话实说,“夏焚风。”
凤乘鸾抓着的他手中,劲道稍缓,“你认识他?”
阮君庭逆着夜色,眼光晃了晃,莫不是你认识他?
夏焚风见情况不妙,知道自己可能在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了,赶紧道:“嘿,凤家小姐好,我跟你家蓝染是好兄弟!这几日随王爷南下,与他偶遇,刚好闲着,就来帮个忙!所谓兄弟的家事,就是自己的家事,兄弟的家人,就是自己的家人,兄弟的媳妇……”
阮君庭唰地回头瞪他,多嘴多事!
夏焚风讪讪一笑,“额,还是兄弟的媳妇,我说完了。”
凤乘鸾将阮君庭的手放开,眼中的刀光剑影很快柔和化开,消散无踪,“嗯,我知道了,蓝染,你去吧,万事小心。”
“好,你也小心。”
阮君庭重新替她将茅房的门按原样锁好,之后,几乎是逃一样地离开了。
刚才,她的眼睛,见了夏焚风,警惕凶悍如孤狼,让他不得不为自己稍稍担心了一下。
这丫头,该不是已经怀疑他了吧……
——
凤将军府中,地牢深处,一间石屋。
吃穿住用,一样不少。
屋子中间一方桌子,龙幼微坐在桌边,指尖轻敲。
容虚成的人跟着容婉留下的记号,跟到清河码头就彻底失去了线索,一千卫戍军精兵,连暗城半个人影儿都没抓着,只在地牢里宰了两条狗,救出了疯疯癫癫的凤若素和哭哭啼啼的凤静初。
那里暗城的人,极为警惕,一收到风声,眨眼间撤了个干净,抓到了净是些码头劳工,都是没用的。
如今只知道两个丫头被带上了船,向西驶去,可派去追踪的官船既大且沉重,又不熟悉航路的具体情况,没追出去几里,就七艘沉了五艘,剩下两艘狼狈搁浅。
对方不费一兵一卒,就已经令他们损失惨重,如今线索全无,那么大一艘船,竟然能追丢了!
就在所有人都完全没有头绪、焦头烂额的时候,将军府门口来了个青衣书生,自称前来报平安,要凤家夫人亲自相迎。
龙幼微自是不认识秋雨影,但是这三个字,她的确听说过,阮君庭的人,怎么这个时候突然登门了?
她不敢让夫君知道,就一个人出去见了他。
秋雨影一袭青衫,立得笔直,“我家殿下在贵府一日三餐温饱,住的虽然不好,却也聊胜于无,还要多谢凤家夫人悉心款待。”
他明着道谢,暗着兴师问罪,呵呵一笑,“夫人蕙质兰心,天下女子无人能及,相信这半个月来,也该察觉出什么端倪了吧?”
龙幼微几番与阮君庭交手,就算用脚指头想,也该猜出,北辰魔魇军中出来的人,有此能耐,又无视她打王棍,还能将老爷子哄得胡子往上飞的人,该是谁了!
其实,她早在鹿苑马球赛那日,肯将女儿的安危交给他,就已心中有数。
如今,阮君庭的近卫站在眼前,她倒也没多少意外。
“你这是来替他付饭钱的?还是回去北辰的路上缺盘缠?”龙幼微冷眼道。
阮君庭按说早就已经离开了,却在这个时候派人过来,若说不是看她凤家笑话的,她都不信。
秋雨影一笑,“如今凤府诸事缠身,没想到夫人还有心情说笑,心胸开阔如斯,令人敬仰!”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好,王爷命我来知会夫人,说是已经寻到小姐行踪。”
龙幼微一听,当下眼珠子都绿了,“你们找到姮儿了?”
“找是找到了,但是现在,殿下跟凤三小姐,又一起丢了……咳……”秋雨影这个人书生气,尴尬起来,就更像个书生。
“快说!怎么回事!”龙幼微急死了。
“凤夫人,是这样的,王爷与我等赶到时,只看到凤小姐与容相千金被匪人绑了上了艘木船。王爷知道,这一旦上了水路,便去向未知,为防止打草惊蛇,伤及凤小姐,就只带了一名影卫随身,跟着上船去了。但是因为对方是何实力,十分不明朗,他担心寡不敌众,不能带凤小姐全身而退,所以,为保万全……”
“好了好了!你说了这么多等于没说!既然发现目标,为何不死死盯住!现在大老远跑来找我!耽搁这么久,又找我何用!我怎么知道如何寻他!”龙幼微不讲理起来,更加暴躁。
“呵呵,夫人自然不知,但是,想必夫人府中,一定还有人知道如何寻到王爷踪迹。找到了王爷,就找到了凤小姐。”
“谁?”
“北辰天策上将军的独生女儿,修映雪!”
龙幼微眼神一凛,“……,你们倒是什么都知道。”
“呵呵,”果然诈出来了!秋雨影一笑,放心下来,“夫人,其实刚才那一句,实在是在下猜的!”
“……,奸诈!你们北辰的人,全都奸诈!”
“夫人过奖!”
……
龙幼微的指尖又在桌上轻轻敲过,秋雨影的意思是,北辰有人有法子跟踪阮君庭,那么他们现在就要用这个法子找到他!
而既然她手中有修映雪,那么就一定能从修映雪的嘴里,把这个秘密给撬出来!
“你都还知道什么,不如一次老老实实全都说出来,不要逼老娘对你用大刑,这几天外面的惨叫声,你也是听见了的,北辰的奸细,落到我凤家的手里,从来没有不老实交代的!”
修映雪缩在床角,抱着膝盖,委屈扒拉地盯着龙幼微,“我真的能说的都已经说了啊!”
这时,外面又是一声惨嚎,吓得她浑身一个激灵,将身子缩得更紧。
她自从那日在文塔放火,正得意间,就被龙幼微亲手抓了个正着,之后就被关在这地牢中。
虽然每日好吃好喝地招待着,吃的穿的不缺,就连胭脂水粉都备了,可却始终不见天日,也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世人都知道,凤于归是个大英雄,是大元帅,是大仁大义之人,可他媳妇,可是个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妖魔鬼怪头头。
所以,她只把修映雪关在地牢里软禁,也算是格外网开一面了。
但是,北辰天策上将的女儿,敢在南渊天下兵马大元帅家放火,她岂能善罢甘休。
可修映雪虽然也算是将门虎女,却并未见过什么真正的大场面,当初一被抓住,看了一圈刑具,就立刻脚软了。
再加上外面时不时传来惨无人道的叫声,她这些日子真的是怕极了。
不说别的,就是被动了刑,身上落下了伤痕,将来可让她如何是好?让她如何在新婚洞房之夜面对王爷!
这时,外面,传来滋啦啦的皮肉烧焦声,受刑的男子嚎叫声一声紧似一声。
诗听将小烙铁狠狠摁在去了毛的半扇生猪上,尹丹青就嗷地一叫。
诗听将小鞭子啪地狠狠抽在那猪肉上,尹丹青就啊地一声。
两人配合地天衣无缝,有声有色。
石屋里,修映雪捂住耳朵,不敢听。
外面,尹丹青狞笑,“hiahiahia!现在我要割掉你的耳朵!”
然后再自己“啊——!”地惨叫,演得不亦乐乎。
听得龙幼微都忍不住背过脸去,偷偷笑了一下之后,强行调整脸部肌肉,之后重新坐好,将手往桌子上一拍,“还不说?下个就是你!我听说北辰的女人出嫁,婚礼上由夫君亲手戴上明珠珥铛,若是没了耳朵,看你怎么嫁人!”
修映雪抓紧自己的裙子,外面又是疼得极为透彻婉转的嚎叫!
她最后的精神防线彻底崩溃了,“我说!我说!让他们不要再叫了!”
龙幼微对外面啪!啪!啪!三击掌。
结果,外面不但没停下来,反而又来了最后一次特别惨痛,特别奔放,演技爆棚的嚎叫!
之后就全无声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