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错眼巴巴看着他心爱的凤家小姐被人抱进屋里去验货,他这一头倒是将剩下能救的少女全部救了,可做戏要做全套,既然刚才也拍下了一朵花儿,那么也得验货。
他转身,对容婉咧嘴一笑。
容婉当下觉得大事不好,“你想干什么!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我是南渊丞相的千金!你碰我试试看!你敢碰我!啊——!大胆!刁民!土匪——!”
她也尖叫着,被西门错轮起来扛在肩头,进了另一个里间。
……
阮君庭抱着凤乘鸾进了屋,身后跟上来的婆子就帮忙给关了门。
“放开我!”凤乘鸾一骨碌从他怀中滚下来,因为乌金五连环太重,一时没站稳,就差点一个趔趄。
阮君庭伸手去扶她,却被她抬手将脸上戴的那个丑了吧唧的面具给揭了!
青丝飞扬间,一副恍若天人的容颜,对她倾城一笑,“凤姮,可有想念本王?”
他简单一句话,满是掏心掏肺、别后重逢的欣喜,可听在凤乘鸾的耳中,分明就是“你又落入本王手里了!”的意思。
她在守关山就见过他这张脸,当时只觉得好看是真的好看,却是十分遥远,高高在上。
那日在小货船上,也见了这张脸,因为蓬头垢面,左半边脸麻痹,加上被强行撕了易容,就只觉得分外可恶!
可现在她看见他,却是心神一晃!
明明她本可以好好地跟蓝染在一起,可现在却偏偏变成了这个死王八蛋!
而她的蓝染呢,被他给弄到哪里去了?
想到这些,凤乘鸾心头就一股无名火,也不管身上还束缚着乌金五连环,抓起铁链当成武器就冲阮君庭甩去!
“你别碰我!”
可手脚之间的细链总共就只有那么长,本就是防止她突然动手反抗之用的,此时手动,脚就要跟着动,加上链子十分沉重,根本施展不开,动作不但慢,而且显得极为笨拙。
“睡都一起睡过了,有什么不能碰?”阮君庭口中无赖,不紧不慢避开她的招数,还笑容美得甚是惊心,就像是那日在她闺阁的浴室里偷看她洗澡一样!
凤乘鸾就更恨了!没头没脑地攻过去,就是想揍他!
“阮君庭!你一把年纪要不要脸!你个死骗子!”
她越凶,阮君庭就好像越兴致盎然,绕着弯闪避,每次都只差一点点,一双凤眼弯的煞是好看,“本王骗你什么了?”
铁链一抽!“骗吃!”
再砸!“骗喝!”
再甩!“骗感情!”
阮君庭伸手抓住乌金链,手臂在凤乘鸾头顶一绕,将这小人儿给缠住,向怀中一拉,“好啊,这一个多月的吃喝用度,本王愿用十年百年,十倍百倍慢慢奉还,如何?”
凤乘鸾狠狠一脚,踩到他鞋上,身子向下一缩,从他臂弯中退了出去,“不稀罕!就当喂狗了!”
可惜她脚丫是赤着的,踩了也不疼。
人没闪出去多远,又被阮君庭从后面抓住锁链,手指一勾,轻松将人又给扯了回来,“至于骗了的感情,凤姮你失了多少,本王都照单还你便是,如何?”
“滚!”凤乘鸾抬脚一字马,脚尖直踢身后阮君庭的脸!
结果这一次,她连脚带人,一起全都被抓住了。
他站在她的背后,一只手禁锢着人,一只手抓着她的脚踝,“上次用鞋扔本王,这次用脚踢本王的脸,凤姮,普天之下,有如此胆子的,你是独一份!”
她的脚丫离他的脸那么近,他还在笑。
凤乘鸾一只脚金鸡独立,一只脚被阮君庭抓在掌中,“无耻!你放开我!”
“凤姮,是你先招惹本王的,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你当本王是什么!”
“是你自找的!”
“你说过不管本王是谁,也不论本王生得是何模样,此生都生死相随,你说话可要算数!”
堂堂北辰靖王,竟然也有死皮赖脸抓着别人脚丫子,翻烂账求包养的一天!
凤乘鸾想都没想,脱口而出。“你阮君庭除外!”
蓝染可以是任何人,但偏偏绝对不会是阮君庭!
前生濒死之时,她明明听见阮君庭唤了蓝染的名字,所以他绝对、绝对、绝对不会是蓝染!
阮君庭脸上的笑容凝滞,之后渐渐变淡,消失。方才虽然是逗她,却也说的是真心话,他连“十年百年”这样的话都厚着脸皮说了,她却只管骂他!
他放开凤乘鸾,将手重新背在身后,“殓尸营中,根本没有叫做蓝染的人!”
凤乘鸾哪里肯信,扭头像只斗架的小公鸡,“阮君庭!一定是你把我的蓝染藏起来了!你若是将他还我,咱们好聚好散,来日以若是再见,我还敬你一声‘靖王殿下’!可你若是不还,我便……”
“你便怎样?”阮君庭垂眸看着她,声音几许落寞。
她双华丽飞扬的大眼睛里,依然映着他的影子,却再也看不到半点情意,全是猜疑和疏离。
凤乘鸾也不知,若是跟他要不来蓝染,便该怎样,咬了咬唇,“我便与你势不两立!”
阮君庭方才亲昵的神情,早已退出千万里之远,眼中的火,如瞬间熄了一般黯淡,“本王没有夺了你的蓝染。你若不信,可随本王回北辰,将十万魔魇军一一盘问一遍,到时,你若是寻得到你的蓝染,本王将他给你便是,绝无二话!”
这也是他唯一能证明自己并没有刻意拆散她与她心爱之人的方式了。
“你当我傻的!你早就将蓝染调包了,还想骗我去北辰!我若入了北辰,还回得来吗?我若去了北辰,岂不成了你借以威胁父帅的人质!成了你觊觎南渊的一步棋!”
凤乘鸾对他心中有恨,说起话来就分外难听,不留半点情面,甚至有些尖刻。
心中明知阮君庭并非那样的小人,却偏偏要将事情怎么难听怎么说。
阮君庭那一双凤眸中最后一点灰烬也散了,他的确是傻了,他堂堂北辰靖王,竟然会有一日,对个花痴女子说这些掏心掏肺都没人信的话!
他竟然还妄想,她也许会与他同回北辰。
“既然话已至此,多说无益,今日本王带你离开这里,算是还你人情,从今以后,各不相干。”
凤乘鸾狠狠瞪了他一眼,重重哼了一声。
“但是,在这之前,你还需配合一下。”
“干嘛?”
阮君庭向里间的那扇门望了望,“验货!”
凤乘鸾只穿着上下两件小衣,腕上铁链哗啦一声响,将自己抱住,警惕道:“你想干什么?”
阮君庭面容没有一丝表情,“多虑了,不过劳烦凤三小姐喊一声罢了。”
“真的?”凤乘鸾又不由自主开始相信他。
“真的。”
很快,外面候着的暗城管事,就听见那里间传来一声女子极长、极长、极惨、极惨的尖叫声!
管事嘴角一抽,原来极品名花是这样的,果然够刺激!
隔壁的西门错,正将耳朵贴在墙上偷听,却因为墙壁上都被包了厚厚的软布,做了隔音,什么都听不到。
此时忽地听见凤乘鸾一声尖叫,才想到自己这边儿这么悄无声息地是不是显得他太无能?于是回头恐吓容婉,“喂!爷既然答应带你出去,就一定带你出去,但是你也配合一下行不行?”
容婉倒是一身骄傲,“让本大小姐做那等丢人的事!你休想!”
“不配合就来真的!”西门错瞪眼。
“你敢!你不要过来!”容婉只英雄了一秒钟,立刻怂了。
“不想要就快点叫!要叫得有节奏,要婉转,懂吗?”
容婉恨得快要将嘴唇咬出血了,“你算什么东西,凤家怎么会派你这样的人来!我爹的人呢?”
“爷是龙太师座下的人,至于你爹,他已经不要你啦!乖乖跟爷走吧!”
容婉:“……,我信你个鬼才怪!”
西门错也懒得跟这种无脑的女人废话。
其实他是在百花城附近的一座高峰上,被龙幼微捆上一只大纸鸢,之后一脚给踹下来的。
他们带着一小队龙牙武士,与负责百花城卫戍队的高震山,以及卫戍队的几名高手,乘着纸鸢从高山上跃下,直接向昭南江下游的方向滑行,如此便至少节省了两日的脚力,再加上轻装简行,个个身手不凡,落地后一路以轻功横插荒山密林,走了一条直线,才硬生生追上了水中行进的货船。
西门错龇牙,作势要扑,“少废话!再不叫,我这个东西马上就给你当相公!”
容婉也不知她爹的人到底有没有来,若是真的没来,她还要指望这个流氓带她离开这黑窝呢,便道:“好好好你别过来,我叫就是了!”
“啊——!”一声惨叫。
妈蛋!豁出去了!
隔壁。
“啊————!”也是一声惨叫。
凤乘鸾的脖子被阮君庭咬得死死的!
好痛好痛好痛!简直快要被他咬死了!
她拼命的捶他的肩,死命地挣扎,可他就是双手紧紧钳着她,说什么都不放开!
阮君庭紧闭双眼,只想狠狠、狠狠地咬她!咬死她!
这心底的憋闷,不舍,还有莫名其妙被这死丫头缓醒的儿女情长,全都涌上牙根子,就想这么咬死她,才解心头之恨!
直到口中满是腥甜的血,他才重重推开她,双唇染了殷红,将盛世容颜平添了一抹妖艳。
“阮君庭,你果然是个疯子!你就是个疯子!”凤乘鸾一个趔趄,捂着自己的脖子,血从指缝渗出来。
上辈子她就知道他是个疯子,杀戮如魔,嗜血成性,没想到这辈子,他还是疯子,而且还在她身边隐藏了这么久,会咬人的大疯子!!!
平日里扮成蓝染,那般温柔,那般体贴,处处护她,疼她,宠着她,还帮她温书,为她挨打,他们一起吃,一起睡,形影不离,连睡觉都要手牵着手,无论发生什么,都无条件地信赖对方,原来都是假的!都是装的!都是骗人的!他只是在模仿她的蓝染!
凤乘鸾眼圈唰地红了起来,眼泪止不住地从那双大眼睛里噼里啪啦往下掉,雪白的脖颈上,一道血痕随着哽咽,蜿蜒而下。
她的蓝染没有了,而且是从来就没有来过。
那么她这辈子活着到底为什么!
见她哭了,阮君庭本已灰飞烟灭的眸底,又不禁晃动了一下。
本以为眼中的火已经熄了,就没事了。
却没想到是心,不知何时,早已被她用泪珠穿成的线绑了。
如今,只要凤姮轻牵那根线,他就会心头一颤。
他背过身去,不能再看她,“凤夫人带了一队龙牙武士在下面的小船上接应,待会儿,我会向管事要了钥匙,替你开锁,你尽快上船,便安全了。”
“那你呢?”凤乘鸾想都没想就问。
说完又恨自己,直到现在,看见他的背影,竟然还忍不住将他当成蓝染,还忍不住惦记着他,依赖他,还不肯用脑子!
“阮君庭”这三个字,在她前世的二十年中,本身就是“无敌”的代名词,他能有什么事!
她索性也背过身去,悄悄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凤乘鸾,你还想自欺欺人到几时!
阮君庭将她的小动作都听在耳中,稍待片刻之后,才道:“我会乘另一艘船离开。”
两人背对着背,凤乘鸾低头盯着自己的指尖,明明大大地睁着眼,那眼眶中却又不觉有晶莹的泪珠掉了下来。
这次,她忍住了,没有再多说半个不该说的字,“嗯,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