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映雪在门外侯了多时,这会儿终于见阮君庭出来,喜滋滋迎上去,甜甜地唤了声:“君庭。”
不能喊王爷,更不能喊叔叔,那就叫君庭好了啦,多亲近!
这一声,不但阮君庭受不了,秋雨影也差点摔了个跟头。
修映雪探头看秋雨影,“可否劳烦秋将军稍加回避,我与君庭有些私底下的话儿想说。”
秋雨影站着没动。
阮君庭坦然道:“事无不可对人言,本王这里还有许多军务缠身,映雪小姐有什么话,尽管说,说完了,请早点回去休息,莫要离开房间久了,惹凤夫人不悦,改天本王若是再想向她要人,就没那么容易了。”
提起龙幼微,修映雪还心有余悸,可她咬咬唇,抬头,“没事,有你在,我不怕!”
阮君庭岿然不动,眼眸转向秋雨影,你特么能不能帮本王把她弄走?
秋雨影往旁边闪了闪,王爷,您已经是个成年人,不能什么事都让属下帮您挡着。
阮君庭狠狠瞪了他一眼,“映雪小姐,有什么话,直接说吧。”
“额,是这样的。”修映雪见秋雨影杵在这里,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是来谢谢君庭你救了我。”
阮君庭面无表情,勉强将唇角提了提,“救你的是秋将军,刚好,他在这里,你们慢慢聊。”
他说完便要往外走。
秋雨影怎能背这个锅,“殿下,等等我。”
修映雪也是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表白,哪里这么容易让他走,快追了几步,赶了上去,提高了声音,“君庭,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是,我就是喜欢你!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那是你的事。”阮君庭脚步不停。
修映雪索性运了轻功,一跃落在阮君庭面前,张开双手拦住他的去路,“君庭,给我个机会!我会比凤家小姐做得更好!而且,我没想过要独占你,我只想做你的王妃!你娶了我,就可以拥有整个天策军!整个北辰,都是你的天下!”
阮君庭的脚步唰地停住了!狭长的凤眸,眼角微跳。
在北辰,从来没有人敢拦他的路。
在北辰,是个人都知道,他阮君庭最恨别人说他靠裙带关系稳固自己的地位。
在北辰,从来没有人用这种方式,跟他谈条件!
看来他是离开得太久,让这个女人忘了自己在跟谁说话!
庭院中,雨后的落叶嗖地被席卷吹开,院子里的树,无风而动。
秋雨影小心翼翼上前一步,“修小姐,今儿日子不好,不要再说了,走吧。”
“我不走!”修映雪眼泪汪汪地望着阮君庭,“君庭,你来南渊,危险重重,我千里迢迢来找你,就是想让你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而我对你,有多真心!我为了你,什么苦都可以吃,什么危险都不怕,我只求求你多看我一眼,给我一个机会!”
一样都是女人落泪,修映雪的眼泪,却让人见了心烦。
阮君庭忽地心头一动,竟然特别想念从前那个眼巴巴在他面前表白的花痴凤乘鸾。
正不知怎么摆脱这狗皮膏药,就听见院外一声极轻的嗤笑声。
有个小坏蛋,在偷听!
他唇角一勾,神仙笑容对修映雪绽开,声线也忽然温和了许多,“你都喜欢本王什么?说来听听?”
修映雪当是表白有效,受宠若惊,脸唰地红了,慌忙在心中飞快理出头绪,“啊,君庭你用兵如神,百战百胜!”
门外,凤乘鸾撇了撇嘴,百战百胜!还不是干不过我爹?不然怎么在北疆杠了十年,都没攻过守关山?
“嗯。”阮君庭忽然不急着离开了,将手背在身后,那神情似是听了颇为受用,“还有呢?”
修映雪见他喜欢听,就来劲儿了,脸也更加地红,“你……,你风采无双,北辰人人都说,靖王殿下其名,正合了君庭玉树之意。”
她越说声音越轻,将头深深埋了下去。
可阮君庭根本没空理她的羞涩,他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门外。
凤乘鸾扁着嘴在心里嘀咕:衣冠禽.兽,人面兽心,道貌岸然,斯文败类!
修映雪低头揪着衣襟儿,扭扭捏捏,全没了刚才表白的英勇,“你……,你还武功盖世,所向披靡,令敌人闻风丧胆。”
门外,凤乘鸾鞋底子蹭了蹭,武功高有什么了不起?上辈子还不是被我一刀戳了个对穿!
里面,阮君庭又“嗯”了一声,“接着说。”
“啊?”还说啊?修映雪也是耿直的,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在她眼里,之所以喜欢阮君庭,第一因为他生得好看,第二因为他军政通吃,位高权重,第三因为他武功盖世,十分能打。
男人占了这三条,哪个女人不想一头扑过去嫁了?
至于什么品行,心性,脾气之类的,全都不重要,根本没想过。
所以现在她那三条说完了,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
阮君庭笑盈盈转过身来,负着手,偏着头,罕有地耐心,“修小姐说不出来,本王替你说,本王天生不吉,众所周知,所经之处,血光四溅,尸横遍野乃是常事。”
修映雪忽然觉得他的笑容有点吓人,定了定神,咬紧牙关,“男人久经沙场,身上血腥气重很正常,我爹也是这样。”
“本王生性暴戾,向来不讲道理,动辄杀生,从不手软。身边的人,稍有不慎,便会人头落地,关于这个,你可以问秋将军。”
秋雨影奋力点头,“王爷说的句句属实,在下也是好不容易活到今日的。”
修映雪有点怯了,吞了口口水,向后退了一小步,“那并非君庭你的错,那是下面的人伺候不周。”
阮君庭反而迫近一大步,“还有,本王终年长住军营,王府一向留与母妃,本王的母妃是何脾性,想必修小姐也听说过一二。将来不管是谁嫁入靖王府,终日面对的,都不是本王,而是本王的母妃。”
这个,修映雪倒是真没想过,她只想赖着阮君庭,风风光光做他的王妃,可没想去给他伺候他那神经病的母妃!
庄老太妃的坏脾气,天下皆知啊!连阮君庭到了今时今日的地位,都是说跪就得跪,说抽就上鞭子的,从来不含糊!
所以,阮君庭自己躲进军营,常年不回王府,莫不是做了他的王妃,要去替他服侍那个疯婆婆?
这跟她原来想的有点不一样。
修映雪眼光晃了晃,小声道:“我……可以随王爷去军营……”
啊!还真是狗皮膏药,属性很强!
阮君庭瞪眼,“军营不得携带女眷!”
噗哈哈哈……!门外,凤乘鸾已经憋不住笑了,乐得肚子疼,原来也有阮君庭搞不定的事情!
她扶着墙进来,乐颠颠对修映雪道:“我还知道大名鼎鼎的靖王殿下有个要命的缺点,修小姐你要不要听?”
修映雪因为怕龙幼微,见了凤乘鸾就有点放不开,“凤小姐,什……什么啊?”
凤乘鸾一身军装,小皮靴踏在石板路上哒哒响,背着手绕着阮君庭和修映雪转了一圈,“你心爱的王爷他呀,这么多年,一把年纪,身边一个女人都没有,你难道就没想过,他可能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治之症?你要跟他在一起,年轻时候,倒是省了生孩子的苦楚,可到了三十如狼四十如虎的年纪,就怕是要寂寞了!”
叮!
秋雨影的眼睛亮了。
有想法!
有胆识!
我看好你!
修映雪的脸,唰地红了,“你休要胡言!”
王爷他身体那么好,怎么可能不行!
阮君庭却两眼只看见了凤乘鸾,他嘴角弯弯,一双眼睛从她进来就没离开过,目光随着她转,“凤姮,你说的没错,你果然什么都知道了,你说得都对。”
乍一听,倒是宠得可以,可言下之意却是,跟本王睡过的女人,就是不一样。
凤乘鸾瞪眼,“不要脸!我还知道你是个变态!”
阮君庭笑眯眯,“你喜欢就好。”
凤乘鸾:“……”我不喜欢变态!
修映雪站在这俩人中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哇地一声哭了,抹着泪花儿跑了!
凤乘鸾还招招手,“喂!映雪小姐,你去哪儿啊?就要开饭了啊!”
等瞧着她跑没影儿了,凤乘鸾才唰地收了满脸嘻嘻哈哈,冷冰冰扔给阮君庭一句,“我娘喊你吃饭!”
说完,生怕被他抓了一样,一溜烟儿地跑了。
秋雨影小心提醒,“额,王爷,丈母娘喊您用膳。”
阮君庭淡淡一笑,怎么可能!
这里是龙巢,龙幼微在此坐镇,不是在此做饭。
虽然他的身份对外秘而不宣,但龙幼微的人也一直对他礼敬有加,到了用膳的时间,自然会有人送进来,何须劳动他大驾?
这分明就是凤乘鸾自己跑去饭堂跟将士们蹭伙食,经过他的院子,偷听见了里面的真情告白,特意进来搅局,又给自己随便找了个借口的。
只是她为什么一面拒他于千里之外,一面又阻止修映雪接近他呢?
她不是矫情的女子,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绝对不会一面拒绝他,一面又为他争风吃醋。
她这么做必定有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阮君庭还没想出来。
此时,凤乘鸾一蹦一跳,正在去蹭饭的路上。
其实她的想法很简单,上辈子阮君庭和修映雪联姻,让阮君庭飞快地吞并了天策军,从此一手遮天,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整个北辰,倾其国力为其掌控,实力暴增到恐怖的地步。
而这辈子,他若还是走这条老路,那么以父帅现在被打压的局面,加上朝中容虚成一派掣肘,而景帝又不能对凤家军完全信赖,综合之下,左右受制于人,前后无法施展,必定不能与飞速壮大的魔魇军相抗衡。
而凤家军一旦在北疆兵败山倒,南渊就岌岌可危了。
所以,她当然不能让修映雪就这么容易告白成功!
凤乘鸾向修映雪消失的方向撇撇嘴,对不起了,我不是一定要破坏你的姻缘,只是你们两个现在这个时间结合,对我凤家实在是万般不利。
而且,你嫁了他的那一辈子,好像也并不快乐,听说他连大婚都不曾出席,而是一个人穿着大红的喜袍,在被夷为平地的守关山废墟中,望着南边,喝了个烂醉。
他从那以后,就死杠在了北疆,几乎再也没有离开过,更没有去看过你这所谓的王妃一眼。
所以人们都说,阮君庭想要得到南渊已经想疯了,他那天娶的根本不是你修映雪,而是南渊。
想到这里,凤乘鸾莫名心头一阵酸楚,却不懂到底因为什么,一头扎进农庄的饭堂,和龙牙武士还有西门错挤在一桌吃饭。
周围的人闹闹哄哄,一群老爷们,吃个饭也不消停,抠牙的也有,抠脚的也有。
只有凤乘鸾越吃越觉得这饭菜无味,埋着头干噎饭,不想抬头,生怕别人看见她那眼圈儿又红了。
周围不知何时安静了下来,修长的人影立在门口。
西门错识相地端起饭盆,将人全都赶去外面,之后用牙横咬着筷子,将木门小心带上,之后一回头,看到秋雨影正端端正正站在门外。
“秋将军,还没吃饭啊?一起?分你鸡腿!”
秋雨影淡淡点头一笑,“好。”
饭堂里,凤乘鸾的身边,悄然坐下一袭白衣锦袍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