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途中休息时,秋雨影十分会哄,阮君庭总算不粘着凤乘鸾了。
她舒展筋骨,与龙幼微绕到左右无人之处,再问:“娘,君子令您平素日夜不离身,到底怎么会丢了?”
龙幼微有些尴尬,不悦道:“妈蛋,你老娘我总不能带着一块木头牌子洗澡吧!”
凤乘鸾:“……”
难怪那天她在马车中问起,娘不肯说,原来是介意对面坐着个阮君庭,不好意思说!
“洗澡弄丢的?凤家有内鬼?”
“是啊,而且,还是个大鬼!”龙幼微用打王棍抽了一下路边的荒草。
那打王棍的一头,被温卿墨生生用手指给掰碎了一截,又死皮赖脸替她用鎏金给镶了一道金边,看起来倒也不难看,只是她赖以撑门面的武器,就那么被人给捏坏了,实在是每次看到都恨得牙痒痒。
凤乘鸾稍稍凝眉,娘身为府里的正夫人,沐浴的时候,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入内的。
除了贴身伺候的牙姑,便是几个从小买进府中的小丫头,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即便是有那个贼心,也没那个贼胆,更没那个必要!
“娘,当时可还有旁人进去过?”
龙幼微白了她一眼,“君子令丢了这么久,我若是到了现在等到你来问,黄花菜早就凉了!”
“那么,娘你知道是谁拿的咯?”
龙幼微撇撇殷红犀利的唇,拉长了腔调,“知道,可惜没证据,而且……”她顿了顿,“她有这个胆子,也该是你惯出来的!我倒要问问你,你觉得该怎么处置?”
凤乘鸾心头一惊,脑子里飞快的闪过一个人的名字。
“娘啊……”她软着嗓子,晃她娘的手臂。
“算了,我知道你一定会替她求情,所以这件事,等回去了,一并处置。她总算聪明,做了事,也不逃,只乖乖等着。”
龙幼微转身要去上马,凤乘鸾追了几步拦住,“娘,初初她所经历过的事,绝非旁人所能想象,她此番一定是被温卿墨利用威胁了!求你给她一个改过的机会!”
龙幼微坐在马上,眼光有些冷,不想听,“凤三妞,你何时学会了妇人之仁?”
凤乘鸾知道娘是真的怒了,她不屑于为凤静初胆敢背叛凤家而动怒,却怒自己的亲生女儿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她退开一步,让开龙幼微的马,“那请娘容我回去之后,先见见她,在任由您处置。”
“嗯。”龙幼微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应了。
另一头,阮君庭被秋雨影和夏焚风夹在中间,三个人坐在一块石头上。
秋雨影在左边,对夏焚风道:“安成王亲自押运的六十万军饷,抵达天机关后,我曾经亲自逐一盘点,足足短少了一半有余。”
阮君庭怀里抱着小狼,反复撸啊撸,“乖哦!”
夏焚风一拍大.腿,“卧槽!贪心不足蛇吞象,他若是只从中弄个几万两,王爷却也奈何不得他,可他却竟敢将这么一点军饷直接打了个对折!是他不贪会死?还是当咱们魔魇军都是不识数的?”
秋雨影道:“但凡巨贪,必定视财如命,精于算计。他亲自押送那么点钱,走了几千里路,自是心有不甘,若是不捞个够本,怎能罢休?而且,他必定早已与暗城有所勾结,一早知道了王爷会被准时调离天机关,所以贪墨起来,才肆无忌惮。不过,咱们殿下就是算准了他的性子,这次才将他人赃俱获,抓个正着!”
阮君庭坐在两人中间,摆弄着怀中两只小狼,忽地摇头叹道:“你们两家伙啊,可知道你们的娘去哪儿了?”
秋雨影会意,看似在对夏焚风说道,实际上,则是在说与阮君庭听。
“王爷离开后没多久,太后便从白玉京起驾,亲自来了天机关,要将皇上迎回去。如此一来,我只需稍加促成,便刚好众目睽睽之下,让娘娘亲眼见证了六十万军饷变成三十万,落实了安成王贪污的铁证。”
夏焚风有些担忧,“太后一直有意拉拢安成王,如今殿下不在朝中,就怕她将人带回去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阮君庭悠悠撸着小狼,“小东西啊,小东西,你们的娘可是喂不饱你们?她若是喂不饱你们,怎么不给你们养只羊,等肥了再一口吃掉?”
秋雨影一笑,“没错,太后养了安成王这只肥羊已经很久了,如今王爷将她的羊圈拆了个缺口,她既要防止羊跑了,又要防止别人惦记自己的羊,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将羊变成自己案上的肉。”
阮君庭抬头,摇头道:“这位仁兄,此言差矣,平常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岂能如我家娘子一般,宰杀肥羊?”
“呵呵,殿下,女子若是无力宰羊,也可向她的邻居借力借刀啊。”
“可若是无人敢借呢?”阮君庭微微偏头,凝眉思索。
秋雨影微笑,“若女子以羊皮肥膏相赠,想必左邻右舍有能者,定会趋之若鹜。”
“哎呀,这可糟了,这么多人都想要,如此一来,这女子必定要取舍一番。”
“殿下放心,这女子一定会选那个胆敢拆了她羊圈的人。”秋雨影笑容骤然一冷,“因为那个人胆子最大,性情最凶,女子孤儿寡母,生活艰难,若要自保,就必定趋利避害。自古多一个朋友,好过多一个敌人,特别是能公然拆她羊圈的悍邻。”
“哦,明白了,多谢指教。你们继续聊,我去找我家娘子。”阮君庭抱着小狼,从两人之间站起身来。
两人也慌忙随之起身,“殿下折煞我等。”
阮君庭放眼去寻他的乖乖,就见凤乘鸾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一只手托着腮,正在沉思。
一旁,西门错贱兮兮地贴着,手撑在她身后,大有揽人入怀之势,“小美人儿,你想什么呢?”
凤乘鸾哼唧了一声,“为什么这个世界上的麻烦这么多啊!”
她正在发愁凤静初的事,心中烦乱。
抬眼间,就见浩劫剑那雕着睚眦兽的剑鞘,在西门错肩膀上敲了敲。
阮君庭怀里揣着一只小狼,笔直地站在两人面前,脸上依旧是谦谦笑意,却全无怯懦,反而有种护食的凶,“我的!”
他郑重对西门错崩出两个字。
凤乘鸾莫名想到了白玉京王府里的那只猫,在花房中一场饕餮屠杀之后,即便是睡觉时,也要将死鸟捞进怀里,不给别人!
她感觉她可能就是那只死鸟。
西门错没来得及回嘴,就被那剑鞘从两人之间隔开,之后,阮君庭就直接挤在两人之间坐下,硬生生将西门错给挤开了。
他紧贴着凤乘鸾坐好,又扭头对西门错机械地两侧嘴角一弯,还是在笑,却皮笑肉不笑,将浩劫剑在膝头一横,“我的!”
人傻了,浩劫剑却不是假的。
西门错甚是悻悻,嘿嘿笑,“你的你的,全是你的!”
傻了还这么喜欢吓人!
他骂骂咧咧走了。
阮君庭这才转过身,对凤乘鸾重新浅笑盈盈,学着西门错方才问的话,“娘子,你想什么呢?”
那姿态,依然人畜无害。
可那语调,仿佛,不管凤乘鸾在想什么,也只有他能知道,旁人没资格问。
傻,也可以傻得这么霸道!
凤乘鸾的心肝儿扑通扑通跳!
她将托着腮的手拿下来,搭在膝头上,歪头看他,“玉郎,你是真的不记得我了?”
阮君庭也要学着她的样子,将头一偏,“我与娘子,相逢恨晚,故而当不舍暮暮朝朝。”
他傻了,居然变得更会谈情了,甜言蜜语,信手拈来,都让人脸红心跳。
凤乘鸾定定看着他那双眸子,他就也望着她,给她看自己的眼睛。
他的眼中,如有一道星河,每一颗星星,全映出她的影子。
良久,她忽而一叹,“何其有幸。”
“什么?”他看着她,想从她脸上找到答案。
她一笑,“没什么,随便说说。”
凤乘鸾低头,整了整衣襟,掩饰自己的慌张。
何其有幸,她能重活一次,见到他,认出他,嫁给他,与他一辈子。
即便他变得不是他,却依然还是他!
她随口找些话儿说,“你刚才问我在想什么,我在想啊,这世间为何这么多烦恼,令我不能与你风轻云淡,自由自在。”
她低着头,没见身边的那双眼睛霎时雪亮。
阮君庭看着她的侧颜,看她卷曲的睫毛,在眼帘上忽闪,如蝴蝶一样蹁跹飞舞。
她小心转头,又撞上他的笑容。
那笑,那般温柔,让人看上一眼,就能同他一起化了一般。
凤乘鸾受不了了,指尖点了他眉心猩红的伤痕,将他戳的一晃,“别看了。”
“是,娘子。”他恋恋收回目光,在她身边正襟危坐。
这么听话的?说不让看就不看了?
人家只是说说啊!
凤乘鸾有些失落,唇不自觉地微微嘟了起来。
再一抬眼,正见阮君庭坐得腰身笔挺,却在小心翼翼用眼角偷瞧她。
两人目光触在了一起,便又噗嗤一声笑了。
世间最苦的,便是求而不得。
何其有幸,你倾心之人,也恰恰倾心于你。
何其有幸,朝朝暮暮,心心相印。
何其有幸,你中有我,我中亦有你……
她在石头上身子一转,与他抵背,将头枕在他后肩上,仰天闭目,翘起二郎腿,惬意晒太阳。
“等回了家,先找个大夫给你瞧瞧,能医则医,若是医不好,我也不嫌弃你。”
她那小手,有意无意地落在他的手上,就将那修长的五指软软拢住。
阮君庭嘴角微微一撇。
看来,你是巴不得本王就这么一直傻下去了?
可他不敢稍动,只能小心翼翼,“多谢娘子,承蒙娘子不弃。”
这只小鸟,被他玩炸了毛,现在好不容易撸顺了,可千万要仔细着,不能再吓飞了。
凤乘鸾眯着眼,满意道:“嗯,只要脚洗得好,以后每晚都准你上.床。”
她还回味着那一晚的滋味,顺便咬了咬唇。
背后,阮君庭眸光一抹,一本正经,斯斯文文道:“那若是全身都洗得好,娘子可还有奖励?”
噗!
凤乘鸾一个不稳,差点从他肩膀跌倒,正巧这时,先行去前面探路的影卫飞鼠几个闪身回来,“王爷,王妃,属下有事禀报!”
阮君庭呵呵一笑,也不过问。
凤乘鸾慌忙整了整神色,“何事?”
飞鼠道:“启禀王妃,您最好有所准备,前方官道上……”
——
前方官道上,林立着大批东宫卫!
中央簇拥着一乘撵子,里面歪歪斜斜倚着个人,正左拥右抱,尽享声色之乐。
他在里面调笑够了,才懒懒坐直身子,由身边美人将撵子纱帐挽起,对外面马上数人一阵怪笑。
“哈哈哈哈……!姮儿,好久不见啊!本宫又来接你了!你每次回百花城,本宫都要来接你!”
景元熙从撵子里站起身来,那面皮更白净,丰神俊朗更胜从前,华服锦袍比之从前,更加张扬奢华。
只是,那一身的气场,英姿少了几分,阴柔却多了些许。
他高高站在撵子上,一眼看到的,便是阮君庭与凤乘鸾共乘一马,当下眼角狂跳,“哈哈哈哈……,靖王也在啊?巧啊!”
他那几个字,几乎是咬碎了舌头吐出来的。
都是他!全是他!一切都是因为他!
若不是他的出现,凤姮根本就是他的囊中之物!
若不是因为他,凤姮又哪儿来的胆子,敢为了东宫卫的兵符,一簪子废了他!
他们两个,一个当时突破重围,一个转身替嫁和亲,一前一后,全都离开南渊,就以为从此可以双宿双栖?
做梦!
谁都别想逃出生天!
本宫要下地狱,所有人都要陪着!
景元熙踩着东宫卫的脊背,下了撵子,“这半年来,本宫对二位,可是日夜思念,片刻不敢忘怀,每每夜深人静,美人在抱,却都无法安睡,只能睁着双眼,望着北边,遥祝二位夫妻恩爱,百子千孙!”
他走向他们,每踏出一步,都如踩在他们的尸体上一般地恨。“你们可知道,这样的日子,有多好玩吗?”
景元熙宽袍广袖,轰地将双手一张,“要不要来啊?一起玩啊!”
阮君庭坐在凤乘鸾身后,一条眉毛冷冷一挑,之后宣誓主权一般地将她腰身抱紧,“娘子……,此人如此妖魔,又如此蛮横,该如何是好?”
凤乘鸾拍拍腰间的手,笃定道:“放心,他没你变态,不用怕。”
阮君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