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点头，问她，你怎么不生气呢？
九筒瞪着眼睛看着我，说，这很正常啊，我生什么气？你要是不嫌弃我才觉得奇怪呢！
我有些抱歉的对她说，其实，和你说的一样，我和你比，谁也干净不了多少。都干得不光彩的事儿······
九筒这会儿有些发怒了，对啊，你不也干得不是什么正经事儿嘛！凭什么你就瞧不起我啊？你说，凭什么你就瞧不起？我也没瞧不起你，我还觉得你好手艺，挺厉害的呢。
我越发惭愧，我向她道歉，说，谢谢你啊，但我也实在不觉得你有好手艺，也不觉得你挺厉害！
九筒切了一声，不屑的说，那是你没见识过。
几年前，几个月前，甚至几天前，我会和一个小姐坐在一起吃情侣套餐，而且还在这么有腔调的餐馆！我一直觉得和这样的姑娘在一起的姿态是坐在床头抽烟的，或许是这样，或许是那样，总之不会这样。我觉得九筒真是一个特别的姑娘，之所以特别是我身边没有过什么姑娘，而且还是身经百战的姑娘。我竟然会和她聊天，而且还会聊很多我以为会压在心底永无天日的话题。九筒对我说，如果有选择的话，谁会选择做这个呢？谁不想干净体面的生活？其实遇见你的时候，我也才做不过几次而已。但有什么区别吗？做一次和做一万次没什么区别。生活啊，就像是一个满是污水的小池子，你伸个脚，你就黑了！
我说，我就不一样，如果时间重来，我还是会选择这个，我觉得没什么！
她用手一下一下点着桌子，看着我说，这是选择的问题，你是做的这种选择，而我是没有选择。人生命注定，不容你挣扎。
我低下头，我最痛恨人家将自己走错的路归咎于自己没有选择权，然后留着泪诉说自己别无选择，我一直觉得生活本来就是一种模样，完全是你去选择他，而不是他选择你。怎么能一点点半推半就接受他，反过来又哭着控诉他强奸你呢？
我又点起第二支烟，在家里抽烟，我总会征求安琪的意见，虽然她从没反对过，但我觉得那是应该的。但现在我没有问九筒的意思，我对她说，吃好了么？吃好了我们就散了吧！
九筒终于将她面前的食物一扫而光，还喝光了所有可乐，她说，其实你应该把奶茶给我，女孩子喝可乐不太好。
我抱歉地说，你不早说，正好我不喝奶。
九筒起身提起包，说，算了，下次记住吧。好了，吃饱了，现在你可以陪我去买衣服了，我看上一件外套，大红的，好漂亮，我们去试试。
我大吃一惊，几乎大叫，为什么？
她凑过来在我耳边说，我看到你盗窃了，那个···见者有份，你应该给我买件衣服，堵我的嘴。
我看着她那张天真无邪的脸，突然有点想深究女人究竟是什么物种这样的高深课题。
这条步行街上的人真不少啊，我经常在这里穿梭，当然是为了生计，那是我的上班时间。一来这里我就职业化的盯着那些衣服兜外露的人们，看着他们掏钱，装包，有无数让人心动的猎物。但是我的另一只手被九筒拽住，她还牵着我的手。我一直幻想有一天和一个美丽的姑娘牵手，然后拥抱，然后上床，这是多么让人心动的发展啊。但是和眼前这位，我他妈居然反着来。她的手很细，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认真的去牵了她的手，闭上眼睛，但是并不有出现什么心理反应。
我对她说，买完衣服，我付完帐就走啊。你以后可别缠着我。
九筒漫不经心的回答，知道！知道！
我此刻发现，在湮灭在这条街后手牵手的我们，还真像情侣啊！如同所有女人一样，她两眼放光的看着橱窗里的各种漂亮的衣服，鞋子和包。她甚至还会拖着我去看各种挂饰和水桶，她异常的兴奋，我没办法理解女人的这种热情，尤其是她并没有将她赞美的东西变成她的，不管店主如何推荐。这里的男人都和我一样的表情，那就是面无表情。我被她拖拽着，心情差到了极点。
大概这样过了几个小时，她终于在一个服装店门前站住了，深吸了一口气，停顿了几秒。转头看我说，走吧，继续往那边走。我甩开她的手，对她说道，够了没有，你看上哪件红色衣服啊？咱去买下来，然后各自回家，行不？
九筒看着不耐烦的我戏谑的说道，亲爱的，想让你陪我走会儿，怎么了？
我头都大了，逛毛啊，一个多小时了，你一分钱没掏，我一个钱包也没掏。干嘛呢这是？我又不是你男朋友，甚至我们还不熟，连朋友都算不上，你别缠着我好不？
她呆呆的看了我一会儿，叹了口气，低声说，对不起啊，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让你陪我逛会街而已，也没想让你买什么，我有钱，可以自己买的。
我看着她，有些心软，其实说到底她也只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子而已。我正想安慰她一句，但突然发现人潮汹涌了起来，都向着一个地方涌去，这条街突然显得拥挤不堪，我下意识的拉着九筒的手，把她往胸口里护了护，还没来得及看她表情，我们就被推搡着跟着人潮走去。我被突如其来的盛况搞晕了，我看旁边紧贴着我的一哥们儿眼神迫切，我客气的问道，怎么了这是？那哥们儿看都不看我一眼，激动的说，不知道。我有些疑惑，不知道你这么激动干嘛？哥们儿不耐烦的说，就是不知道才激动嘛，肯定前面出大事儿了。我问，关你的事儿？哥们儿终于看我了，吼道，关我鸟事，看热闹嘛，说完勇往直前，像奋力逆游的鱼一样，挤上前了，只是他的钱包跟不上他的步伐，落在了我手里。
我不是一个喜欢看热闹的人，但是这会儿想要退回去很是不易，只好跟着人群向前走，在这一刻，我终于感受到了第一人口大国的震撼力。九筒也一脸激动，使劲的捏着我的手，她嘴里碎碎的念着，有热闹瞧了，有热闹瞧了。这时前方人群中像是有人回应她一样，传来一阵阵振奋人心的喊声，有人跳楼了，有人自杀啦。这种呼喊比壮我中华的口号还有号召力，我感觉四周的压力又多了几分，紧贴着我的九筒已经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了，在这样的气氛里，我不由得也热血沸腾起来，我恨不得挤到人群的最前方去，观赏这场全民盛事。这种表演并没有人维持秩序，我猜想这样下去，除了那位跳楼的表演者外，还会有人用被踩死这种方式来增添一下这场事故的可观赏性。
我们像是在淤泥中行走，好半天终于考前了一点，这时，终于能看见那栋大楼天台上悬挂着的一个人儿。此时四周警笛声大作，不愧是人民警察，来得很及时。楼下很快空出一块地，也被拉开了黄色警戒线。也就是说，最好的观赏位置，被他们占了。下面正在充气垫，像个弹簧床一样。这时人群中有人大声提示着楼顶上的那哥们儿，兄弟，注意啊，他们铺上了气垫，你待会一定要有助跑啊，不然就落上面去了。我扭头看了一下四周，周围似乎都在做这样的祈祷状。我打心底里摇摇头，叹了口气，抬头看了看那个轻生者，突然我发现其实内心里也不愿意他打退堂鼓，唉，人啊！我很鄙视轻生者，真的勇士，不光是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的，更有勇气去过惨绝人寰，惨无人道，惨不忍睹的人生，所以我觉得生命不管如何不堪，都应该苟活到死，活到死，还真要勇气！
天台上的哥们儿在哀嚎着什么，我想这不过是节目进入**的前戏而已。我看不见他的脸，也许是因为逆着光，更看不清他的表情，这就是近视眼的悲哀。我扭过头看了一眼九筒，她已经没有了激动的表情，反而一脸慈悲的神情，她竟然意味深长的看着我，到底还是一个心肠软的女孩子。我突然发现见证这样表演的时刻身旁的人居然是她。我想起什么，赶紧掏出电话，我拨了个电话给阿来，告诉他赶紧来看跳楼。阿来正在睡觉，一听这种消息立马惊醒，他说，你让那哥们儿顶住，我马上就到。我说，这不是我能控制的事儿，生死权在人家手里，你快来吧。阿来似乎在穿衣服，说，好的，我马上到，你怎么不早叫我，你说你地址，在哪儿呢？我说，你一出门就知道了，看人往人涌就往哪跟着跑，我位置不错，你要快点。阿来回应我，唉！我得叫上安琪，我先挂了。我说，好！
九筒奇怪的看着我，问，你干嘛呢？
我回答她，叫我一朋友来观看，这种节目。
她眼神古怪的问我，你看不看得见上面那人长什么样？
我说，挺模糊的，看不见。
她低头说，难怪。
我疑惑的问她，什么意思？
她抬头笑笑，说，没什么，让你朋友快点，再晚可就来不及了，你看他那支烟可就要抽完了啊。
我努力眯着眼睛向上看了一会儿，回头对她竖了竖大拇指，夸赞的说，你眼睛真好，还能看见他手里的烟快没了。这时，那男的已经站起来了，他应该挥手致意一下，他现在一点不比任何明星受关注，下面的群众激动到了极点。九筒姑娘瞪着老大的眼睛，我的手都快被捏断了，我看着那个身影，突然觉得不太对劲。但是我摇摇脑袋，跟着群众一起摒住呼吸，那男的突然从天台上消失了，他居然退回去了，所有人都安静了，一秒，两秒，开始有人开骂了，我心里也觉得失望极了。我鄙视轻生者，现在更鄙视轻生时临时退缩的。有人大喊，你他妈耍老······
声音还没叫完，那名男子就冲了过来，果然不负众望，真的带有助跑。看着他踩在天台护栏上腾空而起，又从天而降，人群自动的朝后退了几步，似乎都害怕被砸到，即使不被砸到也会溅一身血。在那男的不断下降的几秒钟里，我拉着九筒退了好几步。他的面容也越发清晰，我似乎在哪里见过。，还没来得及细想，他就着陆了。警员正忙着移动设备，但终究晚了一步。
血从他身下温柔的扩散，我原以为会是鲜血四溅的场景，粉身碎骨真是只是个形容词。我终于看清了他的脸，一脸胖肉，已经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他的眼睛鼻子，和嘴里都已经冒着血了，但是我还是能看见即使死去也不愿舒展开来的紧锁的眉头。我头一晕，差点栽倒。九筒在一旁很懂事的扶住了我。她在我耳边说，你看，你不光是个嫖客，是个小偷，还是个杀人犯。
我呆在原地，如遭雷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