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莫小丹，想起我曾经认识的一个人，我都已经忘记了她的名字，忘记了我们怎么认识的，连她的面容都变得模糊起来，只记得她应该有几分美色，因为她曾有几次出现在我的梦里，当然不是什么正经的梦。那时我居然是一头长发，我都不记得我当时是怎样的审美观，居然容忍了自己的三千烦恼丝还可以迎风飘扬。我当时真是一个随心所欲的人，包括我的长相。我叼着烟告诉她，随心所欲是一种人生境界。她也有一头漂亮的长发，直而且顺，我说这话时，她正在把玩头发。当我下次见到她时，她已经是光头了。
我太震撼了，摸着她光秃秃的脑袋说你怎么能这样？
她很不在乎的说，趁着年轻，想怎么样就怎么样，随心所欲。我记得她当时是在一个***的销售部上班，她告诉我，我辞了工作。
我问，为什么？
她不屑的说，因为老板要求我们推荐顾客把***推荐成仙丹的效果。美容养颜，延年益寿，他怎么不说长生不老呢？我觉得这是骗人，就走了。
我有些责怪她，怎么能这样呢？找份工作多不容易啊，生意场上，不就是这样吗？我教训她像个老人一样！
她撇了撇嘴，我才不呢，我可不想为了点钱丢了自己。而且，我正青春年少，不该这样。我决定了，要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像你说的，随心所欲。
我发誓，当时真是随口一说。
我问，你想做什么？
她两眼发光的说，才不上什么班了呢，我要去西藏，去支教，我还买了登山服。还要学摄影，我买了单反了呢。对了，我还要学吉他，背着吉他去，吉他还没买，我还得想办法挣点钱。我要趁着年轻，把所有想做的都做了，然后就坐下来，慢慢养老，以后叫我推销***，我陪着笑叫爹都行，现在，可别想让我屈服。
那不是一样吗？我说。
她急忙辩解道，怎么能一样呢？青春年少，豆蔻年华，知道这俩词吗？
我点点头，听你说过。
她哼了一声，气鼓鼓的说，你别想我辜负了这俩词。她过了会儿说，看你这装扮吗，也不想一普通人，怎么就不能理解？
我没理会她，我说，你说你要去哪儿？
她正视着我，大声**的说，西藏！
我说，这够远啊，你得坐火车。火车你坐过吗？真挤。
她说，没事，没坐过就要去坐嘛，文艺青年都是坐火车远行的。对了，要做的事多了一项，就是坐火车！
我吓唬她，在火车上挤得你连厕所都上不了，这去西藏怎么也得二十多小时吧？你怎么办？
她大手一挥，晃了晃光溜溜的脑袋，说，没事，我可以穿纸尿裤！
我对她竖起大拇指。
此后我再也没见过那个姑娘，她和我年纪相当，我也不知道她究竟去了西藏没有，但是我希望她会踏上去西藏的火车。在她剃成光头的那一瞬间，我由衷的羡慕她，只是我成不了她，我无心无力随她去。我还是躲在这个城市的角落里，偷偷摸摸的生存着。在不知道多少个日子后，也许她已经在西藏看着蓝天白云的时候，我终于花了十块钱，剪了个中规中矩的头发。我知道即使再见，我们彼此肯定也互不相识了，我没了那一头标新立异长发，她也许又长出了头发，而且也许还在面带微笑的推销***。
此刻莫小丹拿着烟花转了起来，她的脸被火花映得鲜艳异常。真是神采飞扬啊，也许这就是青春的模样！
我们回到家里，已经特别晚了，莫小丹对这里特别满意，满意的条件就是没有医院的福尔马林的味道。我们一起收拾了这个落满灰尘的房间，她帮着我整理着以前我们的过去所留下来的遗物。莫小丹对这些旧的东西有着相当大的兴趣，我们仿佛再翻着一本旧相册，我从来不觉得自己并不算光彩的过去居然这样值得津津乐道。
昨日渐远，我居然也有了萌生回想自己前半生的感慨，妈的我才多大一点啊？阿来曾经对我说过，当你开始回忆的时候，你就开始老了。
在那名男子跳楼后，在他以生命作为谈资并且真正消失后，我想他至少影响了我。我开始变得不敢上街，不敢行窃，我不敢直视那一幅幅愁眉深锁的脸，仿佛每个人都是他。在那将近一个月里，我竟然一次偷窃都没有过。我每次在梦里都重复着他从天而降的情形，如同慢放，他的表情鲜活的摆在我面前。
在他折磨了一个月后，我人几乎消瘦不堪，我下定决心洗手不干。我突然觉得命运真实一件无常的东西，她永远不可能独善其身，总会有人出现来改变你曾坚持的东西，这是多么好的结果啊，我终于要改邪归正了。但是，没有想到会是这种方式。
我上街买了一件正式点的衣服，我开始练习挺起胸膛走路，尽量学着对人善意的微笑，尽管人们总是回以警惕的目光。每天一觉醒来会觉得好迷惑，但是清醒过来的我就立刻拉上两个嘴角。我开始觉得自己人模人样了，阿来对我的这一切的改变总是冷眼旁观，我似乎能感觉到他的不屑和蔑视。真不是东西啊，我想现在我更应该有姿态去蔑视他吧！但我依旧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我承认自己虚假的伪装，我变得越来越不认识自己。但是何妨呢？只是表一脸情而已，适应这个社会，这个样子的自己最好不好过了。
我开始寻思改有一份正当的职业，有一份可以养活我自己的薪水，我觉得我不排斥任何工作，即使在这城市大多数工作被机器和马达代替，但我依然相信总有一份工作适合我。
于是我开始朝九晚五的外出，我们家还有一个上班族，安琪就是这样，我想其实无论怎样都能生存的吧？终于有一天，我有了一个可以拥有一份工作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