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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妈说了半晌没得到一句回话,也知道自家男人的倔性子凡事非得自己想通了才行,陈爸是彻夜末眠,颠过来倒过去想着和发小成长的点点滴滴,40来岁的爷们愣是背对着媳妇抹了几把眼泪。

早上9点多陈爸死气沉沉的起了炕,今天风向好村里的不少人家都在道上扬谷子,灰呛呛的让人睁不开眼,陈爸低着脑袋默默地往地里走,落了一头的谷子皮、杂物,昨天下午村里的喇叭通知了,长话短说的讲述了这些年张正的人生际遇,落叶归根后首先拔了款修路,板油路从县城横跨几个村一直铺到国道上,还要给村里修砌小学和中学,村民听蒙了就想从知情人处打听打听,可一看陈爸抽抽地黑脸都闭了嘴不想讨那个人嫌。

迈着虚浮的步伐,头顶的日头让没有休息好的陈爸感到眩晕的烧灼感,脑袋嗡嗡作响,坐着地头的土卡拉(土块)看着自家地继续“目空一切”。

“彬子,”温和的嗓音响起,他抬头看着身旁本是属于回忆的相貌,陈爸微闭了眼睛,把那滴要涌出的泪水重新收回眼眶。

张正似看透了什么,淡淡说道:“你还是老样子逮哪儿坐哪儿,”直起腰望向一望无垠的黑土地:“那块是王婶家的,彬子你记得不,咱俩最爱偷她家的苞米,后头是林大爷家的,咱俩偷了他家的西瓜还不敢拿回家,找个没人地儿啃了一肚子西瓜水,我记得还给你撑尿炕了。”张正说着儿时肆无忌惮的玩耍、惹祸、挨揍,他的声音很好听,磁性、温和有一种让人亲近的魔力。

陈爸面无表情的站了起来,目光冰冷,脸色很是难看:“你少给我来这套,我太知道你是什么玩意儿了,我是不是该谢谢你啊,发达了还记得我这个乡下的土老帽?”

“咱俩从小洒尿和泥巴、一条裤子换着穿的情份,除了爹娘你最了解我的,你说你稀罕人家穿的大皮鞋,想住城里人的大砖房,娶媳妇要用大汽车,彬子,我全都能加倍帮你完成,以前是借的大汽车,现在咱去住大楼房,皮鞋是一百双、一千双随便选。”

那份自信、高高在上的虚荣不只没唤出儿时玩伴的热情反而火上烧了油,陈爸怒目而视:“别他妈&的显摆了,给我灌**汤,呸,想美事儿去吧我认识的张正绝不会让人压着打不还手的,你可真会演啊让你爹娘看的心疼?张正,你这手段落伍了,你在外头逍遥快活,有没有想想自己的老子娘?要不是有熏子在他们当年就得随着去了,”突然陈爸恍然大悟想通了一点:“这都是你想好的吧!”

盛怒下的陈爸就这么瞪着面前的男人,他俩从小一起长大曾经的深情厚意到20多年的空白可算是恩断义绝了,他变了早不是以前穷山沟的张正,如今派头十足完全的成功人士,而陈爸还是旧衣旧裤,快漏脚指头的军绿大布鞋,不注重外貌即使此刻头上顶着谷壳子,仍是撑着那份对方不在意的怒气。

张正像感受不到陈爸内心的咆哮,面上露出淡淡的笑意,摩擦指尖的厚茧说:“当年我们那个队的班长和我很不对付,明明该是我下矿的,他总是安排给别人,下不了矿钱挣的就少,出事那天表上是我的名字结果他却没有通知,而安插了其他人,我是要下井去找他理论的,就差那么几步轰地一声,地震房倒……当时刚交替班休息的休息,出山的出山,我想到那份没来得及划掉名字的排班表,我躲了起来,彬子你知道吗?中途我回来过,那时知道家里在菜市场里开了小店,看到你背着我爹一步步的走,我彻底放了心,”他的声音冷了下来:“也是那时才知道赔偿款被拿跑了。”

陈爸经他一提想起了往事的一幕,张老爷子在自己背上流了泪,想儿子想的精神恍惚,原来不是看错了是真的,张正紧握着挥过来的拳头,看着气的发抖的陈爸,咬重每一字一句:“嘎豆是我的孙子!”

陈爸认为自己特没骨气,提到孙子整个人都焉了,拢了拢抱在怀里给张家老俩口送的小包袱,望向车窗外倒退的树影,他觉得让人给涮了,张正说的都对着上号,是有一回球子回村抱嘎豆和小闺女去医院体检,说是有人往医院投钱对全县五岁以下儿童进行免费检查,他们是愣头八脑地往套里跳啊,转眼孙子的全部身体零件报告就被调了包。

下班时间一到陈威立马向门口狂奔,始终放不下留在家里的老人,刚出院门就见等待在此的张老爷子,他的惊讶老爷子看在眼里,笑说:“没啥,在家里也没啥事就来看看你工作的地儿,别说还挺好找的。”

陈威忙走上前将人扶起,给捶了捶腿有些抱怨的问:“等挺久了吧?您也真是的在家待不住和我说嘛,请个假又不费什么劲儿,赔您和我奶在市里好好溜哒溜哒。”

“请假干啥耽误事儿,你爸今儿个来了给送的发糕。”

“爷,您是不是有话对我说?”陈威扶着老人一步步稳稳的走着,熏子对这儿事不知情,以两人的交情老爷子应该是想提前和他交底的,不管是转述还是安慰,算是由旁观者转为自家人了。

张老爷子沉吟半晌说:“一家人变成这样儿,我这个当爹的要付多半的责任,爷年轻的时候就想走到外面去,可上有年迈的爹病弱的娘就歇了这份心思,千不该万不该总和正子讲我的不甘心,他的野性子是被我感染了。”

陈威强迫自己不打断老人的自我检讨,他曾经听过一句话,狠的不是手段是心,而人的心理是最难掌握、最难看得透的,父之过、儿之错有几人能明白之间的标准衡量。

“我早前想过或许这孩子还活着,”张老爷子苦笑一声:“正子上矿时熏子妈去过一次,回来吵闹着只说是外头有人了,你们上学时熏子肿着眼回家你爸说了,那人以前我是听说过,这么久了直奔着熏子去了,其中指定有事儿,没人指点他怎么能知道当年那么小的娃娃,没亲没故的凭啥呢?过后我打了熏子妈的电话打听了外头的人是个男的,这么想就差不多了,有些时候我不如你奶,她看得比我开。”

老爷子说了一路,陈威认真地听着,做个合格的听众,老伴身体不好老爷子说话总是得留三分,陈爸正在气头上看火就着,唯一能心平气合的也只有他了,到了家门口心有灵犀调整面部表情后才推门而入,老太太做好了两菜一汤,嘎豆窝在沙发角拔发糕皮,小家伙有个小习惯,吃馒头等面点喜欢先吃皮,陈威给改了几次让自家爸拍了几巴掌,陈爸说了能吃下去就成管他怎么吃,看陈威进屋嘎豆抬着小腿:“看看!小鸭子。”陈威没明白老太太给解释了,今儿个带着出去走了一圈,自己看中了这双毛茸茸的小黄鞋,套上脚穿了一天就等着他爸回来显摆了。

……

熏子再次坐在审讯室中,面前的人已没了意气风发,收到举报信当天便调派人手介入调查,一位品学兼优的乡下娃一门高考分数只有26分,一位家有资产每次考试倒数的竟然超常发挥考上名牌大学,显然如此快速的实际调查让一些人措手不及,查阅试卷时招到阻拦给了个说法,可能是阅卷老师的失误,熏子团队似无意地反馈了这简单的一句话激起民愤,关注点高了调查对象姿势摆得也不低。

小王看看吊着胳膊的头儿,心里挺不是个滋味,被审讯的老李可比他们一干人的年纪大多了,阅历自然也更深,面对所有证据、谈话端的是马耳东风的态度,就算不了解部门的运作,小王知道这人是明白阅卷失误和接受贿赂的概念有多大的不同,对方家长到是深明大义愿经济补偿,实际就是想私了完事儿,但他低估身为穷人的傲气,不要钱要说法的正义,头儿说这只是小兵要往深里挖,久攻不下之时他没想到头儿走了极端,将对方的功成名就贬得一文不值,人就是这样心知有错,也不容他人诋毁曾经的丰功伟绩,一顿毒舌后对方直接拿板凳子回击。

熏子指尖敲击了下桌面,提醒着愣神的小王做记录,目的达到了也应轮到正场了:“你是老领导了比我了解现在形势与政策,此事的筏子是一定被利用的,而且做为首例重视程度更高,县里报市里,市里上报省里……”熏子送上一杯温水,有意让意志消沉的人重拾点儿精神头,明晃晃的暴露受伤的右臂,坐回原位继续说:“昨天我言词过于偏激,够得上忠言逆耳吧,功过虽是不能相抵,但可用立功表现弥补一点点儿过错,你在大众面前是被高拿轻放还是承担所有重点批评……”

小王接到熏子的暗示顺着话往下说:“两种结果区别不小,孩子家长为名誉、地位更为孩子不处在风尖浪口会做出正确的选择,想有立功表现您还得抓点紧,曝光度不高的话,未被您连累的家人还可等待着合家团圆的一天。”

话止室内一片静寂,几天下来早已疲惫袭身,半刻老李点下头:“我说!”

稍后算是人员大调整,该撸下位的丝毫没手软,从大到小要处罚的一个没放过,处理完事熏子一伙坐上了回程的客车,至于人员调换不是他们的工作范畴,小王趴在后椅背问:“头儿,这对那名学生太不公平了吧,赔偿款有屁用,还是得重考一年。”

“没办法的事儿,上头开会讨论的决定,不管怎么样孩子赢了尊严,有了读下去的勇力,动了几下笔杆子差点儿改变了两人的人生。这次咱们快速的完事儿是占了先机的便宜,以后再处理类似的案件会难上加难,证据!一定要狠抓证据!”

苏文昌没参言他们的唏嘘,他来时调查已近尾声,在窗外聆听着审讯过程,那人轮板凳出乎意料,事后想想几步的距离明明是可以躲掉的,又不是吓得麻了筋做不出反应,可张熏没有只是用右臂挡住那股力,全部人傻眼时他留意到张熏嘴角那抹邪笑,是故意的,故意激怒对方另其在众目睽睽之下“罪上加罪”,最算不认,故意伤害是跑不了了,苏文昌无语问天: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有必要对自己这么狠吗。

可等开大会时熏子被点名表扬时,他知道狠对了地方,小王哭丧着脸低声的说:“我当时要不是在做记录多留意下头儿,挡下板凳子站在台上的就是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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