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半个时辰,月满楼就被人围得水泄不通。
若不是要进月满楼,有着极其严苛的条件,只怕这些人冲将进来,将月满楼拆了都有可能。
因以往的残局设在玲珑阁里,非等闲人所能进入,所以皆是由顾容桓亲自与来人博弈。
可今年不同,即使要进入月满楼有着极其严苛的条件,可民永远压不过官,凡是有权有势的想进入月满楼,月满楼也不可能真大胆地把人挡在外面。
所以顾容桓让安意吩咐下去,在花榭亭外加增了一百张席子,呈环绕形包围住花榭亭。
进入月满楼的人,都需在席子上下棋,一盘定胜负,赢者再接着往下下,只有最后胜出的人,才可进入花榭亭里破解残局。
那些人吵闹了一会,见玲珑阁主没有现身的意思,有几个率先妥协地坐下来开始下棋,其实有些事情真的很奇怪,只要一旦有人做出退让,所有人都会自觉或不自觉得地也会做出退让来。
竹影深深,花香袭人,下过雨还未干的青石板路上,从花榭亭一直延伸到名唤竹影的楼阁。
顾容桓穿着一身白色绸衣,外披一件湛色披风,站在楼阁之上,双眼沉寂,看向正对着西面的花榭亭。
虽听不清那些人的吵闹,也看不清他们脸上的表情,但顾容桓却地在人群里看到几个突显之人。
只可惜哪个是盛王,他也没见过,便当那几个突显之人中年经比较大的穿得比较富贵的那人,就是盛王。
李景玉双眼不安分地四处乱转,偏偏还能分心在下棋上。
他的对面坐着一个穿着黯红绸布矮胖身材的商人,用粗短的手指抓着一颗黑子,满脸是汗,那颗棋子已经被他抓在手里近半个时辰的时间,他还没想出来该放在哪里?
李景玉也不催他,他早想过竟然只说最后胜的人,才能破解残局,可这其中并没有规定要下几盘棋要赢几个人,只要他拖到结果快出来时,赢了对面的那个商人,接下来只需要跟最后赢的那几个人,分出一个胜负来不就行了!
想想自己还真是聪明,要是都像他们一样规规矩矩的下棋,怕是还没摸到残局的棋盘就已经活活累死了。
不过,他刚才进来时,好像看到了盛王,怎么一转眼又不见了。
有脚步声“噔”一下,再“噔”一下地响起,随后便是听到有人劝阻的声音。
再一会儿,一个人快跑了上来,向他弯腰行礼道,“顾先生,盛王到了!”
顾容桓不欲让人知道,月满楼是他的,所以只让月满楼众人皆唤他顾先生。
顾容桓往石阶走去,一眼就看到一个长相有几分像太子,但长得比太子更为英俊的男子站在台阶上,抬头往这边扫视过来,再看到他时忙掩住眼里的锋芒,嘴角习惯地带上几丝笑容。
顾容桓往下走了几步,向着盛王抬手行礼,“顾某见过盛王殿下。”
邹盛抬步向前,拍了拍顾容桓的肩膀道,“没想到玲珑阁的顾先生竟这般年轻,反倒是本王看起来还要大着顾先生几岁。”
顾容桓放下手,看见盛王眼底很快掠过的一丝暗恼,想起世人评价他温良敦厚,只觉好笑。
两人走向顶层,邹盛向四周扫了一圈,心底吃惊了一下,这楼阁外面看来如同一座院子般大,却除了南北两条石阶外,就只剩几根支柱和一个屋宇,四周竟空空如也,连一张石椅石桌都没有,看得人心里空荡荡的一片。
其实竹影楼以前并不是这个样子,因这里曾发生过一些不好的事,被顾容桓下令让人搬空了这里,又把两边廊道也给砸了。
花榭亭旁,坐着的人越来越少,站着的都是输了棋的人,他们或是不甘心地站在一边观棋,或是等着看最后胜出的人破解残局的热闹。
顾容桓刚才就注意到一个少年公子,坐无坐相,还一手拿着一把扇子叩着木桌,一手执着一颗棋子,下棋的速度不算快却很果断。
但他一直不安分地一下子往左看一下往右看,似在寻人一般。
离他不远的后面,另有一位穿着锦缎的少年,不仅下棋时畏缩,还在一直偷偷盯着他。
另有几个,顾容桓刚才一看之下觉得突显的人,其中就包括那位年经较大装扮富贵被顾容桓认定为盛王的人。
不过,这几人顾容桓皆不认识,只是他看人一向极准,心里大致已觉得最后胜出的便是这几人。
邹盛看向花榭亭,脸上的温良破裂了几分,若是到现在他还只认定玲珑阁不过是个棋阁的话,那他真是笨到家了。
单说今天所看到的这些人,即使是父皇出动,怕也不过如此。
可没想到顾容桓不用显身,只一盘棋局就能在江湖上有如此威望。
邹盛想起今天宫里传来的消息,叶青已经回禀父皇,白虎杀人一事决非邹光所为,至于不见的尸体他却没向父皇透露一个字。
他原本以为因这事父皇会恼了邹光,却没想到就这么容易地让他逃过了一劫,一想到此邹光语气不善道,“顾先生的面子可真够大的,只是一局残局就牵动了整个长安城大半数有权有势之人。不过,本王一直很好奇,顾先生是如何与太子相识,又为何要参加太子寿辰,以致从陵谷不远千里赶赴长安。莫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吧?”
顾容桓面色一凝,转头看向邹盛道,“何以见得?”
虽他面上看不出丝毫的紧张,可邹盛明显听出他话里停顿了一下,他知道他猜对了,果然顾容桓来京并不是为了太子的寿辰,而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白虎杀人一事发生的那天,有人见到顾先生的马车曾停在不远处,在那里呆了近半个时辰;之后叶青便奉父皇之命搜查此事,却发现尸体失踪了,后来将整条珍珠街以至相领的四处巷子都快翻过来,却依就没找到尸体,但昨晚叶青带人是不是搜查了顾先生的宅院?”
顾容桓眸色如常,平静道,“没错。”盛王果然手眼通天,连他曾在街上停留过一会都能知晓。而太子事前竟连尸体失踪都不曾发觉,光从这一点来看,盛王就比太子厉害上许多。
邹盛脸上显出几分得意,终于笑得有几分真心来,“那就对了,叶青不会平白无故在明知那处宅院是皇兄送给你后,还会顶着得罪皇兄去搜查宅院,所以唯一最有可能的解释,那就是叶青已经找到有关那具尸体的线索,而这件事与你有关。本王想问顾先生一句,那具尸体你藏在哪了?”
“盛王就这么肯定是顾某将那具尸体藏起来了,为什么不是将他埋掉或是直接处理了?”顾容桓语气微冷,好似真被他说中了一般。
一阵风吹起簇簇竹叶,瑟瑟而响。
邹盛被他问得一怔,但很快反应过来,心底一下子豁然开朗道,“你是说......,”仔细想想,他在此事上差点忽略了一个人,白虎杀人一事出自朝阳殿,而顾容桓又是邹光请来的,谁都不知道顾容桓和邹光之间是什么关系,但看邹光此次请顾容桓花的心思来看,顾容桓很受邹光重视是事实。
顾容桓并未过多的解释,而是由着邹盛将此事往邹光头上想。
等他想得差不多了,顾容桓才加了一句道,“其实尸体并不止一具,但叶统领行事却过于谨慎。”谨慎而畏惧,不够有气魄。
顾容桓抛出这两句看似毫不相干,但唯有深知此事且同时与叶青有过接触的人才能听得懂。
白虎杀人一事并不像表面那般简单,听说那只白虎不过是只幼崽,虽有一般老虎的凶性,但被人捕捉后,投食的肉类应该都是普通猪肉,可为何一到朝阳殿,突然会性情大变,只吃起人肉来。
若是盛王对此事毫不知情,他应该只知道邹光买了一只白虎,而那只白虎在几天前咬死了一个人;而不会去关心这只白虎在府里,吃的是什么?
若他能听懂这两句话,那白虎杀人一事定是他一手策划。
至于叶青,盛王定然在此事上与他有过接触,那处宅院昨晚除了他们五人,断不会再有人能进得其内。
即使盛王安插了人在太子身边,也是徒劳。
而对于叶青明知他的身份,却执意得罪太子之事,除了他心知肚明,邹光有所怀疑外,能将其事告诉盛王的,除了当事人叶青外还能有谁?
邹盛别有深意道,“顾先生真是好心计,怪不得能得皇兄如此重视,果然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雷厉风行。要不是有顾先生相帮,若单是一个叶青还不足以替皇兄掩盖此事。”怪不得这几天,他听着白虎杀人一事的风波小了好多,原来是这顾容桓插得手。
两个月前,他特意带着立刀,立刀就是那只大雕,在跑马场上激了邹光一把,事后果然有人向他禀报邹光要去困兽场买一只苍狼。
苍狼虽是野兽中个头不算最大的那种,可其身上的兽性却是极难驯服,至今他也没见过有人驯服了苍狼还能好好地将它养在身边。
若邹光真去困兽场买了苍狼,那接下来他也就省事了。
可偏偏在半路上,他看中一只幼虎,还当机立断买了下来。
为了能当上太子,为了让众人俯首称臣,他就只能把挡在他前面的人除掉。
所以他让人给那只幼虎下了点药,虽然邹光一直有买贱奴喂养那只老虎,但是没用的,那种药一旦进入老虎的身体,只会让他的凶性一天猛似一天,迟早白虎吃人的秘密就会暴露出来,而邹光买贱奴喂养白虎一事,就会被众人所知。
经此一事,朝臣上原先投靠他的,怕都要在心里惦量一番,指望扶持一个残暴无情的太子登基而光耀门楣是不是在痴人说笑。
而处于中立的朝臣,定会一力倒戈于他,再加上暗地里投靠他的人,邹光的太子之位定然不保!
事情果然如他预料的一般,白虎当街杀人,章太师朝堂激愤,群臣心意动摇。
可他料全了所有的事情,唯独低估了父皇对邹光的偏心,不仅毫无废他之意,竟还派出锦衣卫统领叶青暗地里掩盖此事。
让他更没想到的是,邹光这次也聪明了一回,竟然听从了左扬的提议,找来了一个与此毫不相干的顾容桓来遮盖此事。
眼看他的太子之位就快到手,竟横地里却冲出一个什么顾容桓来,不仅一手坏了他的好事,还让邹光多了一方助力。
邹光心底冷笑连连,竟然这顾容桓不懂知足,放着好好的玲珑阁不待,一出来就要与他做对,那就别怪他斩草除根。
不过,他一向冷静自恃,知道如果无缘无故杀了这顾容桓,只会给邹光那些人落下口实,更严重地怕是会引起父皇疑心。
再说那天父皇将他召进御书房,话里显然已存了试探之意,好在他藏得深才对付了过去。
所以他决不会笨到在这个节骨眼上,做出任何不利于自己的事上。
可顾容桓啊顾容桓,我虽不急着杀你,可邹光那个愚蠢至极的家伙却恨不得你死得更快一些。
若不是他一下子得意过了头竟想给你和栾姻牵线,好让本王颜面尽失,本王还真一时想不到如何把你悄悄给灭了。
本王喜欢栾姻天下皆知,又加之先前在栾府受的气,本王杀了你后只需说是一怒之下不小心失了手,恐怕所有人不仅不敢多说什么,也决不会将你的死怀疑到白虎杀人一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