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年看着面前的老道,在心中权衡着利弊。自己确实给了他银子,而让他为自己算卦也不算什么大事。最重要的是,纪年不想跟这些修行者有神秘交集,更加不想跟道家之人有任何的交集。因为,正是十多年前一位龙虎山的什么狗屁天师,将魏初寒推上了天才的神坛,而将自己打落了无间地狱。
纪年抽了抽鼻子,不露痕迹的与老道拉开了些距离,淡淡道:“算吧,算完我要走了。”,事实上,纪年根本不相信这些街头的算命先生,哪怕他是一位修行者那又怎样,难道还真的可窥天命,可探天机?
老道收了收笑容,打量着面前的纪年一言不发。纪年被老道贼兮兮的目光盯的发毛,忍不住蹙了蹙眉:“我说道长,你倒是快算啊,算完我真得走了。”
看着不断的拍打着身上的积雪,似乎回了神的纪年,老道神秘一笑,右手捻指,缓缓闭上了眼睛。纪年也不着急走了,双手环抱,饶有兴趣的望着面前的老神棍,眼中有着一丝好笑,曾几何时自己也变得这么无聊了,堂堂北威侯府大公子,居然有心情在这陪着一位明显不怎么靠谱的老神棍算命。
纪年玩味的看着面前的老道,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老道没有丝毫动作,纪年蹙了蹙眉。两盏茶的时间过去了,老道还是没有丝毫动作,纪年抖了抖身上的落雪,抿了抿嘴。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老道还是没有丝毫动静,纪年抽了抽鼻子,伸手准备试试看这个老神棍是不是睡着了。
噗!
老道猛然睁眼,一口鲜血喷在了纪年胸口,纪年愣住了。面前的老道双目圆睁,瞳孔扩散,显得空洞无神,一股死气弥漫,他就这般呆呆的望着纪年胸口的血迹,喃喃道:“你,你是什么人。”
纪年懵了,微微张了张嘴,他被老道的情况搞得有些紧张,抽了抽冻得通红的鼻子,缓缓退了两步,有些结巴的开口:“我,我是北威侯府的大公子,魏纪年啊,怎,怎么了。”
老道闻言沉默了半响,紧接着双眼开始回神,缓缓挺起了腰杆盯着纪年:“你是否不能够修行。”
“这,你怎么知道的!”纪年慌了。
“你今年十五岁了。”
“……”,纪年无言。
“你灵识天生超乎常人。”
“这……”,纪年第一次感觉自己在一个人面前没有了丝毫秘密,老道说的没错,他的灵识何止是超乎常人。他可以在数百米之外感觉到敌军箭矢的落地之处,可以随意的飞石打落蚊子,可以躲过修行者的飞剑。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他明白,这绝对不正常。所以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过这件事,包括老魏。
老道没有理会纪年的反应,自顾自的大笑了几声,郑重道:“我能够看出你身上的一切,但是有些东西我依旧看不清,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么?”
纪年心中一惊,不露神色的笑了笑,摆了摆手大笑道:“我有什么看不清的,我最大的秘密你都发现了,没什么了。”
“你的天命,我看不清,一片迷茫,你的过去未来,犹如混沌,无法探知。这也是我遭遇反噬的原因。”,老道抬眼望天,天空被大雪覆盖,一片迷蒙,可见度不到百米。
纪年沉默了,他不知道自己此时的心情到底怎样,有些畏惧,有些开心。他畏惧的是老道似乎真的能够堪破天机,他开心的是老道看不清自己,这说明自己身上有很多秘密,甚至,连自己都不知道,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还有老道再次提到了天命二字,这是纪年有生以来第二次听到,第一次,是龙虎山为自己的大姐勘察体质的时候,这次是第二次。他曾经不止一次的疑惑天命到底意味着什么,是修行道路上的一个境界,还是代表着人的命运?
纪年抬眼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望着朦胧天空发呆的老道,心中的疑惑还是没有问出来。说到底,老道还是什么都没能够算出来,因为他仅仅发现了自己身上的不同而已,微微拱了拱手,纪年缓缓退后,准备告辞。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可扶摇直上九万里也,其翼若垂天之云。而在这之前,他何不是深藏于海,不争不显。”
身后传来老道悠悠叹息,纪年脚步一顿,抽了抽鼻子,拍了拍脑袋上的积雪,自嘲一笑。鲲鹏,用这个太古传奇中的神兽来形容自己的情况实在是有些不太恰当,鲲鹏可藏于深海,亦可翱于九天,但这并不是丑小鸭的故事,何况,丑小鸭它本身就是白天鹅,所以事实上丑小鸭也只能是丑小鸭。而这也仅仅是鲲鹏本身的多般变化而已。
最后,纪年洒然一笑,大步向前,朝着身后摆了摆手,开怀道:“道长,多谢啦。”
似乎听出了纪年语气中的自嘲,身后老道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淡淡笑道:“小子,愿不愿意拜老朽为师?”
纪年终于停下了脚步,有些不可置信。十六年来,没有任何一位修行者愿意收自己为徒,因为他的体质始终不能修行,而他身后站着的是擎天柱一般的北燕四大战侯以及北燕王,没有人愿意趟这趟混水。
纪年笑了,他似乎有些尴尬,有些窘迫:“老道长,你知道的,我不能修行。”
“无所谓,不可修行,不代表不能修行。”,邋遢道人第一次说了一句令纪年认为十分深奥的,废话。
“你可知道收我为徒但是徒劳无功的下场?”,纪年摇了摇头,强忍着笑意。
“无所谓。”,邋遢老道露出了他呆傻笨、无知、无谓的无赖一面,似乎这才是他的本性。
御都大街依旧空无一人,纪年透过朦胧雪幕凝重的望着不远处的老道,他的肩背此时真的很挺拔,透着一股无法言喻的锋锐,似乎要将这天幕撕破。
“教不好我,你要面对的将是北燕六十五万铁骑,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纪年皱起了眉,有些踌躇。就在这一刻,不知为何,他竟感觉对面站着的枯瘦老道是那般的亲切。大致因为这可能是十六年来唯一一位看着自己眼中没有怜悯的人,他让纪年嗅到了知己的味道,所以他不想让他犯险。
“我明白,因为仅仅北燕王萧震便是足以与我匹敌,何况北燕的雄兵百万。”,老道依旧是那般轻描淡写,却是隐隐给纪年透露了一个十分重要的信息:他足以跟北燕王匹敌!
在纪年的印象中,北燕四大战侯、北燕王萧震,这便是天地间最无匹的战力,甚至四侯都与北燕王有着些许差距,而老魏的本事自己是知道的,面前的老道居然说他可与北燕王匹敌?纪年第一次感觉自己像个傻子,这么长时间居然就听这个老家伙将了个笑话,纪年觉得自己真的是越来越无聊了,居然隐隐有将希望寄托在这个邋遢老道身上的冲动,真是可笑之至。
微微摇头,纪年蹙眉试探道:“道长你来自武当?”
“不是。”
“那是来自龙虎山?”
“不是。”
纪年看着老道手中的佛珠,眼中露出了一丝怪异,坚难开口道:“难不成你是九华山的那位?”
“不是。”
“那是……普陀山?”
老道摇了摇头。
纪年双手掩面,感觉自己真的是疯了,居然一次又一次的掉入这个老疯子的话局。摆了摆手,纪年再没有说话,转身离去,头也不回。
“我住北海,排名老九,有人叫我剑九,也有人叫我九剑皇。”,老道没有放弃,异常的执着,他似乎说了这大半天以来最为有用的一句话。
纪年转身看着老道,眼中有些许疑惑,还有惊诧。他虽然并不知道北海剑九,九剑皇是什么人物,但是纪年感觉还是很厉害的样子。
久久无言,纪年看着老道:“为什么找我。”,因为在纪年看来,哪怕老道再不济也算是个修行者,而且虽然看起来邋里邋遢,但还隐约有那么一丁点的仙风道骨,他这样的人若是想要收个徒弟,那必然遍地都是啊,但是他偏偏选上了自己,在这燕都之中,空无一人的御都大街。
“缘分。”,老剑皇轻描淡写。去他大爷的缘分,纪年有些气急,有些爆粗口的冲动,这他娘的也叫缘分?不是你个老家伙死气白咧的要给小爷算命能有这些事么。
虽然这样想,但是老剑皇似乎给了纪年一丝希望,就好像常年行走于黑暗中的人发现了一丝丝的曙光,又好似漂浮于汪洋的一根救命稻草,让他想要伸手去抓住,这是本能。
“让我做你徒弟也不是不可以,你先给我露一手,万一你没有什么本事,我岂不是亏了。”,纪年脸色变了再变,再三权衡,提出了条件。他从小到大就没吃过什么亏,这次依旧如此。
老剑皇沉默片刻,双手微抬,左手捻诀,右手虚空之中猛抓,纪年瞪大了双眼。
扭曲的空间,风雪不侵。一只金色的剑柄被老剑皇抓在了枯瘦的手中,一点一点的抽动,金色护手,蕴藏着锋锐的庚金气息的金色宽阔剑锋,就那般于虚空之中缓缓抽出。
锵!
金铁交击声,老道手中出现了一柄宽阔的巨剑,通体金黄,其上蕴含的锋锐之气,似乎要撕裂空间,纪年远在十几步的距离,依旧皮肤生疼,双目刺痛。
此时的老剑皇脸色淡然,持剑而立,安静的望着不远处目瞪口呆的纪年,不说话。纪年此时的感觉,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惊为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