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春,北邙金帐南下侵犯;这年春,魏纪年与刀客谭吴越行千里路;这年春,魏纪年遇到了青衣昭雪小石头;这年春,雁城有魔名轩辕,这年春,洪流那一剑没有破开万古,没有马踏卢龙塞;这年春,魏纪年白衣朱雀出塞关。
徐青衣其实并没有想很多,他只是想陪在魏纪年身边,仅此而已。她想,徐三千让自己姐妹二人跟随魏纪年,那她便听话好好跟着,永远跟着。徐青衣会刺绣,会做很多并州美食,因为她并不是天生的大小姐,她受了很多苦。
屋里,将那三件依着魏纪年的身型定制的衣衫一件一件摆了出来,徐青衣面色柔和,修长的玉手轻轻地抚摸着上面的细细纹路,嘴角带着甜甜的笑意。半月前,她对于魏纪年那爆裂开来的染血白色长衫上了心,偷偷摸摸的量好了尺寸,悄然去了雁城集市,定制了这两件白色长衫,一件看起来很是精悍英武的黑色武者短装。
当时店家裁缝可谓是长了见识,他从未见过如徐青衣这般磨磨唧唧的顾客。本以为这是只羔羊,可算能在这北疆偏僻之地好好宰一次,可他万万没想到,这看似大小姐装束的小姑娘,足足唠叨了其一上午,各种吹毛求疵,若非是看在那明晃晃的一百两银子份上,这生意还真就做不成了。
徐青衣笑着细细端详,手边第一件,是一件银白色的长衫,淡蓝色与淡金色的细密纹路,在这件衣衫之上勾勒了一幅栩栩如生的展翼青鸾像。她仔细的检查了一番,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想到了那挺拔的白衣身影,她怔怔出神,痴痴的笑了。
久久,将那一件自命为青鸾的长衫叠的很是整齐,小心翼翼的放好,看向了中间那一件纯白色的衣衫,带着纯棉的亮银色护腕,一只银白色的腰带,绣着一只青莲,很是出尘。若是魏纪年再次,定然要苦笑着摇头,直呼配不上这般气质出尘宛如仙衣的衣物。
再次甚是满意的将这件自命青莲的白衫叠好,她怅然叹息。恐怕,他在这卢龙塞能够穿的,只有这件黑色武者短装了。
“魏纪年,如果可以,我多么希望你是那平凡之人,没有魏大公子的显赫身份,没有那浩然正气存于心,没有那些或多或少或大或小的责任,那该有多好啊。”
许久,徐青衣轻轻地笑了,是了啊。若是魏纪年不是这样的魏纪年,自己又怎会与其有所交集,怎会芳心暗许呢。她的脸色微微有些红了,眸光似水,望着那三件衣物出了神。
卢龙塞大演武场。刀枪如林,明晃晃的北燕刀,乌黑压抑的钨铁骑士大枪,北燕悍卒在训练,徐昭雪很是无奈,气鼓鼓的叉着腰,望着面前的枯瘦少年。
“小石头,你拿着刀不要抖呀,你马步扎稳点,这样才能打好基础,哎呀,你真是笨。”
小石头经过马元义大半个月以来的好吃好喝,大鱼大肉供给着,身子骨总算是恢复了些,只是那头发依旧黯淡无光,面色仍显枯黄,但是总体上来看,终于像了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到也是一位灵秀的美少年。此时手中持着北燕刀,一动不动的扎着马步,额头已然出了汗,他咧了咧嘴,心中苦涩,更多是却是温暖与开心。
“昭雪姐姐,我明白的,我一定会好好练功,早日像大哥哥那样,纵马北疆,建功立业。”,小石头牙关紧咬,他的唇在哆嗦,却是字字铿锵。
徐昭雪微微一愣,这小妮子轻轻笑了。随即撩了撩额前秀发,撅了撅嘴,复叉着小蛮腰,娇憨道:“小石头,我跟你说哦,你不能跟魏大公子学习,你要向我学习的,知道吗?”
小石头不明所以,抬起了汗水遍布的枯黄笑脸,“这是为什么啊,大哥哥可是大英雄呢,他多厉害啊。”
“哼!”,徐昭雪小丫头娇哼一声,略带不满道:“小石头你知道吗,其实魏公子是打不过我的哦,你信不信啊。”
小石头愣住了。在他心目中,自他见到那一袭破旧棉袄,那浑身是血宛如疯魔的砍杀三十多掳掠村子的蛮夷,他便是认为,这是他的救命恩人,再生父母,若说这世上小石头所在乎的,那便独留下了魏纪年这一位不是亲人胜是亲人的大哥哥。
于是他想,大哥哥很厉害,一个人杀掉了三十多个蛮夷,这如何不厉害,这个观念,近乎根生蒂固。
他下意识的吐出了不信二字,随即对上了徐昭雪那娇蛮可爱的俏脸,对上了那一双清澈透明的眸子,她的樱桃小嘴瘪的厉害,眼神带着愠怒。
小石头微微一愣,轻笑出声,“我信。”
徐昭雪眯着眼睛笑了。她说:“小石头,作为奖励,咱们先休息一盏茶的时间。”
小石头低眉,接着缓缓抬头,轻笑道:“还是不了,我要早日踏上战场,我不想再次在大哥哥上战场的时候,而我却在城中躲着。”
徐昭雪哑然,那一双清澈动人的明眸熠熠生辉,只是痴痴的望着面前这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小石头。
原来,小石头也会有坚如磐石的那一天,她轻笑,这漫山梅花也跟着笑。
魏纪年一袭染血白衫,那左手长袖早已爆裂,露出了金红色的神秘纹路。他脸上带着笑,却不知为何,他的身后,跟着如狼似虎的黄发徐疯子,朝着山下缓缓而去。
“疯子,你知道你陈哥哥上哪去了么?”,魏纪年缓缓开口。
“嗯?”,徐彦儒憨憨的挠了挠头,虎目睁得老大,疑惑的看向了面前的魏哥儿,“陈哥哥去哪了,我走的时候他还在家呢。”
家。
魏纪年身躯微颤,是啊,在徐彦儒的世界是,燕都便是家,是魏纪年的家,是陈孝辅的家,是萧瑾年的家,也是他徐疯子的家,他们若在,那便是家。
停下了脚步,魏纪年望着面前的梅花枝怔怔出神,久久悄然叹息。他折了一枝梅,遥望那万里之遥的西方,喃喃道:“陈大公子啊,你可还好。却是不知,西凉蛮荒之地,可开有这般风骨的梅,不过你比这梅要厉害多了,傲气多了,也坚强的多了。”
转头,魏纪年轻笑,“你陈哥哥,去了西凉。”
“西凉?那是什么地方。”,徐彦儒并不明白西凉意味着什么,上天给了他一副钢筋铁骨,一副天生金刚境的旷世修炼躯体,于是他成为了武痴,武力值很高的,痴儿。
“西凉啊,西凉是个好地方。那里有你陈哥哥喜欢的东西,那里有他的梦想,你可想去看看你陈哥哥?”
“想。”
魏纪年笑了,“待时候到了,我,与你,一同去,赏那西凉之景,赏你陈哥哥的江山,可好?”
“好。”
“傻子。”
魏纪年手中捧着梅花枝,背后跟着黄发狮儿徐彦儒,他们终于下山。于是他看到了演武场的小石头与一袭白衣娇俏可人的徐昭雪。他持着梅花枝,瑶瑶摆手示意,小石头扎着马步,眼睛亮了些,欢快的笑了。徐昭雪一双美眸盯着纪年手中的梅花,晃来晃去的甚是耀眼,她看向了小石头,“喂,小石头,我也要梅花,很美呢。”
小石头回神,呆呆的看着面前俏生生负手而立的少女,面色微红,却是没有动作。徐昭雪噗嗤笑出声来,歪着脑袋低语,“你可以休息一炷香的时间。”
于是面色涨红的枯瘦少年咧着嘴,迈着大步朝着那漫山梅花枝而去。
卢龙塞外,一位麻衣老者自燕山之巅飘然而下,没有带起一丝尘土,眯着朦胧的睡眼看似艰难的爬上了马背,昏昏欲睡。副将周不韦点齐八千北燕铁骑,整装待发。
吱呀。
三丈高的龙门开,那一袭白衣与黄发蛮儿缓缓走来,魏纪年停下了脚步,微微仰头,看着那如佛门金刚般庄严肃穆的枯黄面容,久久,轻笑出声,“疯子,我与你说的话,你可曾记下?”
“嗯?”,徐彦儒看起来有些疑惑,他就是这般,除却自己这几人,似乎什么都不会放在心上。
魏纪年苦笑,“记住了,跟着老前辈好好修行,北燕需要你,魏哥儿需要你,以后,我们一齐去西凉看你陈哥哥的浩淼江山,记住了。”
“好。”,徐彦儒面无表情,重重的锤了锤胸口,闷声道:“魏哥儿,记在这里了。”
“去吧。”
那徐疯子飞奔上马,血红大戟横立,赤红色的汗血宝马嘶鸣,他转头看了眼卢龙塞,看了眼龙门前的那一袭白衣,眼中有不舍。轰隆隆,八千铁骑扬起漫天灰尘,久久,消失在了地平线。
卢龙塞前,空留一声叹息,“去吧……”
————
魏纪年很喜欢写字,他从小除却练刀便是写字,那一手草书,连魏初寒都要自叹不如。可谓是笔走龙蛇,下笔如神。
破旧的军帐只有一张老旧的桌案,魏纪年提笔,拂袖,半响,瞥了眼桌案旁那一只梅花枝,笑着起身。
徐青衣抚着那三件锦衣,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容,很是温馨。她的眼角瞥见了一抹亮色,扭头看时,倚着门框的白衣挺拔少年,轻笑着看着他,眉目柔和。
“来啦?”,徐青衣起身上前。
“嗯。”,魏纪年走了进来,双手轻轻搭上了少女的香肩,徐青衣面色微红。两人再复坐于床头,魏纪年带着好笑打量着面前的佳人,少女只是臻首微低。
“这是什么?”,魏纪年看到了床头叠的很是整齐的衣物,有些好奇。
徐青衣指着少年那破烂的袖口,轻声道:“你这里,破了,我帮你订做了几件衣物。”
少年眼角发酸,笑容苦涩,缓了缓,他将背在身后的手臂放于少女面前,轻声道:“送你的。喜欢吗。”
“喜欢,你送的,都喜欢。”
她修长的玉手轻捻着梅花枝,那花,开的好是灿烂。她笑了,梅花也跟着笑,再一次,她将整个身子靠在少年肩头,眯着眼睛,一脸满足。
魏纪年轻轻将其拢入怀中,他生怕惊扰了这清丽脱俗的少女,她好似一朵青莲,出淤泥而不染。他有些不忍,却终是将冰凉的薄唇印上了少女的额头,如蜻蜓点水,一触即分,少女娇躯轻颤,靠的更近更紧了些。
他起身,带走了床头的衣物,带走了少女的心。
卢龙塞外,少年一袭白衣,腰胯朱雀长刀,背负剑匣。那及腰的乌黑长发飘飘,眉心猩红印记妖异。那衣衫之上,淡蓝色与淡金色的纹路,勾勒出了一副栩栩如生的青鸾,展翅欲飞。
魏纪年向北而去,他的左手拇指,是那一只黑铁扳指,他的心中,是那一袭双刀破天门的白衣,还有那披发刀客的话:踏平那北邙。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终是悄然离去,说了,会不舍,说多了,会心伤,魏纪年从来都不是这那矫情的人。
他却是不知,卢龙塞那高达五丈的城墙之上,一袭青衣在风中凌乱,秀发飞舞,晶莹飘落,她就注视着那一袭白衣隐没于沙尘与雾气当中,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只是手中捏着一张纸,上面只有几个字。
待得燕山梅落尽,北方故人归来时。
青衣少女苦笑,“笨蛋,我一人怎能折得尽这漫山梅花枝。”
ps:待得燕山梅落尽,北方故人归来时。徐青衣的回答,说实话,我很难受。
我一人,怎能折的尽这漫山梅花枝。
她要的,只是相守而已啊。
这一卷就这么莫名其妙的结束了,我没想过会写成这样子,因为大纲是将这部分与接下来北邙部分归为第一卷的,可是,莫名其妙的写了好多,写的我鼻子发酸。
不说了,我也不是矫情的人,主角成长了,成熟了,终是踏上了江湖路。
他面前,还有茫茫江湖,万里江山。儿女情长,金戈铁马。
我只希望,有人能陪北孤忆一起,折尽这漫山梅花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