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纪年感觉浑身不自在,因为他在接受着一众赤膊莽汉的眼神剐杀,他的身后,有一白发老头儿笑眯眯的跟着,而前面,则有一青纱女子宛如精灵。
陶步鸢的事情,魏纪年从帝江那里均已了解,知道其并为撒谎之后放下了心,不知从何时开始,总觉得哪怕是再难缠的事情,只要是扯上了帝江这老头子,他很是安心。陶步鸢,只是个身世可怜的女子,魏纪年有些同情,但也没有太过上心,只要她不把自己的身份说出去,由着他便是,与自己何干。至于苏紫姬,更不管自己事,她想做什么做便罢了,只是他利用宋杨柳,顺带着间接利用自己的这件事,还是得好好算一笔账,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闲下来的魏纪年本是打算练习这左手刀法,奈何宋杨柳这妮子知道自己终于快要逃出虎口之后,那叫个欢呼雀跃,差点没真的以身相许,最后在魏大公子的强烈抵制下,退而求其次,拉着其逛街。在这混乱肮脏的狱城狂街,也真亏她想得出来,魏纪年苦笑。
目光在那娇俏的青纱身影之上停留片刻,魏纪年摇头苦笑,这清纯动人身形曼妙的女子在这狱城,与一个男人同行,完完全全就是来给他拉仇恨的。若是眼神真的能够杀人,魏纪年恐怕早已经被千刀万剐,大卸十八块儿了。
再一次无视掉那些莽汉饥渴与仇恨的目光,魏纪年双臂枕于脑后,看着这街道上的人来人往,继而抬头看向了那蔚蓝的天空,有云朵飘过。心中微动,是啊,哪怕是再如何肮脏污秽的地方,仍有一轮永恒不灭的骄阳与那明朗清澈的云淡风轻。
正如这江湖,勾心斗角与恩怨仇杀,乃至儿女情,英雄气,从来都是共同存在的,所谓有人的地方便是江湖,狱城,何尝不是一个更加残酷的江湖缩影。
“前辈,你说你不会离开草原,可我不能再拖了,恐怕过几天就得北上北邙王朝了,到时候,宋杨柳这妮子只能由你带离这狱城了。”
帝江微微一愣,难得的蹙起了眉头,“你到底去北邙做什么?”
陶步鸢能够看得出魏纪年的真实身份,可能是因其所说徐姓兄弟联想到的。可帝江活了不知多多少年,那一根一根白发都是空的,以他的阅历与智慧,自然能够看得出魏纪年必然出身不凡,多半也就是北燕贵族一类的人物,这一点,单单从他能够穿过卢龙塞进入草原便可窥一二,更别论其一掷千金的大手笔,以及那天生的淡淡公子哥气质,这个东西,哪怕是魏纪年再怎么跳脱,都是难以掩饰,这是天生的。
他想的自然要多得多,自己这么一辈子就收了这也只能算是半个弟子,若是在北邙出了什么意外,那自己这一辈子的武功可真真是要绝后了。
魏纪年有些出神,那深邃的眸子有着一抹坚定之色,他沉声道:“我去找个答案,求个真相。”
帝江瞪眼,蹙眉,“不去不行?”
“不行,若是搞不清楚这件事,以前不知道还好,可现在,我恐怕没办法安然的立身于天地间,毕竟,生我者父母也。”,魏纪年笑了。
帝江低头,沉默。
“好吧,你小子注意点,别死了,不然老头子我就算是真的没什么牵挂与顾盼了。”
魏纪年身形挺拔,那一袭白衫飘飘,腰间双刀晃啊晃,时不时的相撞,响声清脆,低头瞥了眼胸前那傲然展翅的金蓝色青鸾,扭头笑眯眯的看着那只到自己肩头的白发小老头儿,他果真是平凡的不能再平凡,没有一丝一毫仙人与魔神的风范。
“前辈,你说我命硬不硬。”
帝江疑惑,再次蹙眉,魏纪年倏然觉得,这小老头儿今日蹙眉的次数,恐怕要比这三十多年来蹙眉的次数都要多,胸口一股暖流矫情无比的涌动。
“此话怎讲?”
魏纪年今日则是总也笑眯眯的,那本就狭长深邃的眸子眯着眼笑,简直成了一条缝,“两年前我便是能够孤身一人赴北邙,且偷了一副书贴,还不是安然逃回了草原,对了,那时帮我赶跑那些北邙骑兵的恐怕便是前辈你吧。”
帝江沉默,那浑浊的老眼中有一抹亮光,久久,终于缓缓摇头,无奈道:“罢了,老头子便送佛送到西,帮你讨一个易容的门道,这样也保险一些,其他的我也不多说,老朽也不想多唠叨,命是你自己的。”
魏纪年笑了笑,易容的问题自己已经愁了好久,没想到这老头儿一句话便解决了,“放心吧,我要做的事情还很多很多,多到想想都觉得老天爷是不是在折磨我,所以我一定会回来的。”,话毕,魏纪年瞥了眼朱雀刀,再将手臂放于身前,轻轻抚摸手指上的那一个黑铁扳指,冰凉的触感令他精神一振。
那没有丝毫高手风范的白发老头儿轻轻点头,不再言语,脸上却也再没有那笑眯眯的表情。
“对了前辈,我走之后,你便在这狱城周遭多转转吧,还有,将宋杨柳这丫头送去卢龙塞便好,若有人问起,你便说一个背着剑匣的人交代的。”,魏纪年瞥了眼面前那蹦蹦跳跳煞是欢悦的少女,轻轻笑了。
帝江点了点头,随即开口,“送这丫头去卢龙塞尚能理解,我早便看出你小子绝对不是普通人,只是这在狱城周遭转圈儿是何意?”
魏纪年摇头苦笑,双手背负,喃喃道:“那个姑娘挺可怜的,能帮便扶一把吧,我想那最后一个没有打开的房间,多半是其父母亲人的灵位了。”
帝江莞尔,抚须笑了。
“魏公子,快来看快来看。”,那青纱少女俏生生的立于一个女子饰品摊,朝着魏纪年遥遥挥手,那对儿水汪汪的大眼睛弯成了月牙状,少女心毕露。
魏纪年苦笑一声,随即应了一声,快步走上前去,随即一愣。
那如花儿的青纱少女静立,笑容清丽,明眸皓齿,那及腰的长发随清风扬起,那薄纱青衣亦徐徐飘动,她眯着眼睛笑,微斜着脑袋,臻首微低,鬓角有一水晶竹叶,两瓣一枝,娇翠欲滴,流光溢彩,与那一袭青纱和异常清丽的娇俏脸蛋相得益彰。这一日,有清风,有柔光,亦有蓝天白云,有一少女春心荡起了波纹,她为她展示着自己最美的一面。
“魏公子,好看吗?”
魏纪年笑着抬手摸了摸鼻子,发自内心的重重点了点头,“好看。”
宋杨柳开心的笑了,随即娇躯微怔,缓缓将那一翠竹摘了下来,欲放回摊位,只是她那莲藕羊脂般细嫩光滑的小臂被一张宽厚灼热的大手抓住了。魏纪年自怀中摸出几个碎银,放置于摊位,随即玩味道:“翠竹配杨柳,真好看,我也没什么好送的东西,这头饰便当作送你的礼物,不值多少银子,你可千万别嫌弃。”
帝江背负双手,眯着眼睛笑了。这个少年,自第一次见面起便是给了他无数次的惊讶,能够让曾经的天下第一人惊讶,恐怕这天下也就独此一人了,只是魏大公子没有发现而已。
宋杨柳俏脸微微泛红,修长的手掌一翻,将那翠竹紧紧的攥在了手心,捏的很紧,紧到骨节微微泛白,她低着脑袋痴痴的笑了。
“魏公子,你要去哪里,我能跟你走吗?”,少女臻首微低,看不清其表情,衣角却被攥的邹巴巴的,娇躯微微紧绷。这个白衣挺拔的身影,此时成为了她唯一的依靠,这一切,从他掀开那帘帐,将其搂在怀中开始。
魏纪年微微一愣,呆呆的看着青纱女子,许久,心中叹息,强笑道:“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有一点点的危险,所以你得先跟着帝江前辈回北燕,待我做完事情了,必然回来看你。”
孤身赴北邙,有一点点的危险,帝江摇了摇头。
宋杨柳哪里能够知道这一点点的危险是有多危险,她所认知的危险,仅仅便是这狱城一般而已吧,而他很厉害,肯定可以应付的游刃有余,少女这般想。
遂有些许的失落,还是扬起了脑袋,笑靥如花,“好,杨柳等着公子回来。”,手心的那一枝翠竹,被他攥得更紧。
“好。”
轰隆隆,有骏马奔腾,大街之上叫骂声响成一片,有人扔出了手中大刀表示不满,随即被密密麻麻的弓箭射成了蜂窝,带着不甘,睁着硕大的瞳孔轰然倒下,没有人再敢聒噪。魏纪年侧身躲过那扬起尘沙的足足上百骑,均是纵马抡刀,身负皮甲,鞍挂长弓背悬箭壶,朝着城门处疾驰而去,当先一大汉,骂骂咧咧,“他娘的,连个小小的海龙会都搞不定,还得老子出马。”
魏纪年蹙眉,转头看着帝江,眼中有询问之意。帝江会意,懒洋洋道:“狱城最大的建制性帮派,纵马帮,其实也就是一伙儿上不得台面的马匪而已,仗着人多倒也纵横一时。”
魏纪年微微点头,随即看向了那霎时间失魂落魄的青纱女子,她听到了海龙会,魏纪年自然也听到了,轻轻拉起了隔着青纱的藕臂,他微微一笑,“走,我们也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