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权墨冼正在等一个消息,等一个注定会发生的结果。
一个五品官员,能左右公主的命运,这听起来十分玄乎。
但对权墨冼而言,这是他筹谋了多年,才最终达成的结果。论起来,他的谋划并不严密,太过严密只会因为某一个环节出现问题而功亏一篑。
他的把握,来自于对人性的把控。
宝昌公主的骄横自私,注定了在驸马一案上,不会觉得她有错,舍弃驸马也就成为了她自然而然的选择。
对庆隆帝,权墨冼不敢妄自揣测。
但就算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也会有着普通人的情绪。在朝堂上,和世家的博弈正到了关键之处,宝昌公主之事却像疥癣之疾,挥之不去。
如果说在宝昌公主被禁足之前,权墨冼只有五六分把握,那在听见她被禁足之后,就变成了七八分。
今日御史再上折子弹劾之后,就有了十成十。
他合上卷宗,铺上一张崭新的宣纸用镇尺压好,将毛笔在砚台中吸满了墨汁。这一系列的动作,他做得缓慢又仔细,胸有成竹。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他在宣纸上写下这一句,缓慢收笔。
南山,属于他的南山,就快见到了。
“公子,从宫里传来的消息。”木川迈步入内,竭力压抑着面上的喜意,沉声禀道:“皇上亲自下旨,捋去宝昌公主封号,成为宝昌郡主,重授汤沐食邑,一应规制遵从郡主。”
他知道,主子在等着什么。
尘埃落定,权墨冼只微微翘了翘嘴角。
一件已经注定结果的事情,并不能带来成功后的喜悦。他所等的,只是一个结果的呈现。
宝昌郡主,这很好。
这是高芒立朝以来,头一个被降了位份的嫡出公主。想必闲来无事的史官,也会在史书上写上一笔,连后世也会猜测这位公主是如何刁蛮任性,以至于被皇帝惩治。
“走,我们去醉白楼买上一只芙蓉鸭。”权墨冼眼里透出笑意来。
这,就当做这次小小胜利的庆功宴吧。
“是!”木川拱手应了。
主仆两人先后走出刑部,木川觉得,自家公子的背影,看起来不再像以往那般沉重。
洛阳城的街道,繁华如昔。
宝昌公主府里却迎来一场绝望。
宫里的太监前来传旨之后,宗正寺的人紧随其后,将“公主府”的牌匾给摘了下来。
“大人,敢问新的牌匾何时能到。”管家拱手问道。
“不敢当。”那名奉命行事的官员拱手,道:“陛下突然下旨,我们没有准备,已经吩咐下去了,但估计还得有几日功夫。”
就算是宝昌郡主,那也是皇上的亲生骨肉,曾经备受宠爱。
他一个宗正寺的办事官吏,还是小心谨慎些好。
“谢过大人。”管家心头发愁,双手奉上了辛苦银子。
这该如何是好?
在“郡主府”牌匾没有做好之前,大门口岂不是要空荡荡好几日。实在是有失体统,恐怕会成为京城里的笑话。
从公主降为郡主,再加上之前被禁足和驸马被判流刑之事,定然会被人在背后嚼舌根子。
不过,这样的事情,他操心也没用。归根结底,还是在主子身上。他怎会知道,昔日颇得恩宠,在宫中进出无碍的宝昌公主,竟然会沦落到这一天?
厢房里,金雀小心翼翼地伺候在侧,不敢看宝昌郡主的脸色。
是她传话,才让主子做出了这个决定。而如今,果然被降为郡主,她生怕被迁怒。
宝昌郡主坐在窗边,脸色阴晴不定,心情忽喜忽忧。
一方丝帕在她的手中,一会儿捏成球状,一会儿反复拉扯着。好好一张丝帕,在她的手底下扯得不成样子。
自请降为郡主,这是权墨冼替她出的主意。
在宝昌看来,这是以退为进的一招,父皇不会忍心这么做。
但她被禁足已久,对朝堂上的动静失去了掌控。她不知道,管家就在今日被弹劾。前因后果加起来,便促成了这个事实。
“你说,父皇他这是原谅我了吗?”她心头不安的紧,问着金雀。
“主子,”金雀不敢唤她郡主,就怕刺起她来。
这个主意,是权墨冼出的,公主全盘相信了。
说实话,金雀也不认为皇帝会当真降了公主的位份,但这件事真真切切地发生在眼前了。
她不知道这件事究竟是怎样发生的,如此不可思议,她只觉得遍体生寒。
回过头来想一想,假若,这一切都是权墨冼故意为之的呢?
她可没有忘记,当年奉命去见权墨冼时,他眼底的不屑之意。
那样孤傲、清高的男子,为何后来在明明知道发妻死亡与公主有关的时候,却选择了和公主保持往来。甚至任由自己的名声被传得那样不堪,也不加辩解。
如果他的接近,是为了毁掉公主。
这,也太可怕了!
金雀这样想着,交握在小腹前的双手忍不住颤抖起来。
“你怎么了?”宝昌郡主猛一回头,瞧见她的反常,奇怪地问道。
“没什么……婢子,婢子觉得有些冷。”她心里想的话,哪里敢在宝昌郡主面前道出。郡主对那个男人的迷恋,容不得有任何人说他的半点不好。
何况她的猜测,没有半分证据。
就这样贸贸然地说出来,恐怕权墨冼没事,她倒是送掉半条命。
“着凉了?”
“可能是昨天晚上冻着了。”金雀答道。
不,自己不能说。
她在心头暗暗下定了决心。
掌握了郡主心的男人,是权墨冼。如果她的猜想是真,连郡主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上,她一个区区侍女,有什么把握对付他?
或许,是自己胡乱猜测,猜错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