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已经冬日,但园子照旧处处都是景致,供小姐们消遣玩乐的望月轩烧着地龙,摆着薰笼,脚底下还放着脚炉,小丫头们守在红泥炉子旁,屋子里茶香四溢,小姐们有的在玩双陆有的在投壶,欢声笑语十分的欢快。
李倩和严溪不知道什么时候各自披了大氅出了屋子,郭晓晓也站了起来,跟着的苏晴意笑挽着她的手:”姐姐去哪?”
“屋子里闷的慌,我出去走走。”
苏晴意也站了起来:”我同姐姐一起去。”
苏晴意脑子里的弯弯绕绕多,只怕已经觉察出了什么,郭晓晓向来磊落,觉得这种事情也不该惧怕人知道,她就大大方方的道:”那就一起出去走走。”
外面院子的一只早梅已经有了花苞,在寒风中格外的俏丽,不远处的李倩和严溪虽然隔了些距离,但看着目的地却很明确,郭晓晓就和苏晴意不远不近的跟着。
“听说一个是王妃的表妹一个是侧妃的表妹,不知道出来是去干什么。”苏晴意笑吟吟的说着。
郭晓晓淡淡的:”大抵和我们一样都觉得闷的慌吧。”
才说了两句就瞧见不远处来了几个华服的男子,苏晴意眼前一亮,转眸深看了一眼郭晓晓,她就知道跟着郭晓晓,肯定能有收获,苏如意自在家里的时候就总向着郭晓晓,到了现在还是一样。
为首的男子穿着鹤纹圆领长袍,长身玉立温润如玉,如星光如月光,看的所有人眼前一亮,小姐们的脸上都露出向往之色,唯独郭晓晓像奔赴战场一样深吸了一口气。
然而猝不及防的郭晓芙就从斜地里杀了出来,撞倒了严溪和李倩,还在冲着司马拓扔帕子。
苏晴意快步走了上去,安静的扶起了严溪和李倩,安慰了两句,这个时候正是表现各自性格风貌的时候,错一点都不行,但若做对了,就极有可能平步青云。
严溪和李倩当着司马拓的面丢了这么大的人,还碰上的是个情敌,李倩性子火爆,虽然极力忍着,还是没给什么好脸色:”你是什么人还懂不懂规矩?!”
自己讨厌是一回事,但也不能看着郭晓芙闯了祸自己站在一旁观望,郭晓晓走了过去,抓住了郭晓芙,向着严溪和李倩:”我妹妹年纪小不懂事,还请两位小姐见谅。”
郭晓芙却不领情:”关你什么事?我又没把她们怎么样,用得着你来替我道歉!”
也没见过做了错事还这么理直气壮的,严溪也冷了脸,看出来郭晓芙是个混不吝,只和郭晓晓说话:”自家的妹子这个样子也好意思带出来?我们脾气好不和她一般见识,但王府里多的是贵人冲撞里别人你们可担待不起。”
郭晓晓不想这事情闹大牵连了如意,更何况确实是郭晓芙做错了在先,这几句话她只能受着,她尽量平稳自己的语气:”请两位小姐见谅。”
郭晓晓想拉着郭晓芙尽快离开,然而郭晓芙还是闹腾,不远处站着的几个男子分明都看着这边,如意说的那个定国公也在里面,她觉得挫败又格外的无力,有时候真想歇一歇。
司马拓看着眼前这个比起其他姑娘衣裳要暗沉的多的女子,那样倔强又无援的站在人群中,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当初父亲死的时候,拉着幼小无知的他站在父亲灵堂上的母亲,面对所有人的责难,一定也是这样的艰难。
他这样想着,忽然有些站不住,快步走了过去:”这边怎么这么热闹?”
声音也是格外的温和好听,小姐们的争执和硝烟戛然而止,李倩心思活泛,立刻笑着见礼:”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定国公。”
严溪也不甘示弱:”常听父亲说定国公是青年一辈的翘楚,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时下世风开放,女子们遇见喜欢的人大多主动而言辞大胆。
苏晴意没想到遇上的是这样的大人物,而这样丰润俊朗的人,哪个女子又不爱慕?这么多的人在争相表现,如果她想引起司马拓的主意,就必须另辟蹊径,苏晴意这样的想着,脸上就露出了淡淡的不屑。
司马拓大抵常常遇到像严溪和李倩这样的姑娘,已经见怪不怪,只是温和的点头,耐心的听着姑娘们自我介绍,然后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在了郭晓晓身上,微笑着鼓励着:”不知道姑娘尊姓大名?”
郭晓晓又深吸了一口气,好像要去大义赴死,说出来的话也干巴巴的:”郭晓晓。”这样一个目露坚毅的女子,怎么会露出这样的可爱的神色,司马拓又自然而然笑了起来,如月光倾泻了一地:”好名字。”
只有苏晴意微笑着拒绝:”贱名不提也罢!”
跟着司马拓的一个剑眉星目的年轻男子到轻咦了一声,特地打量了几眼苏晴意,同一旁跟着的人低声道:”这个是谁?”
“听说是苏夫人的妹妹。”
刘健朗微微笑着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如意这边也正式迎来了几位尊贵的客人,魏王妃长了张娃娃脸,十分好说话的样子,也没有什么架子,一眼就瞧见了如意身上的马甲:”这衣裳好看,尤其是系衣裳的东西,是不是有什么名堂。”
如意笑着解释:”还是王妃有眼力,这个是我新叫人做的,叫做盘扣,两面牵在一起就系住了衣裳。”
中国古代应该是到了明代才出现了盘扣,替代了几千年的系带的衣裳,这个完全陌生的时代,穿衣也都是靠系带系在一起。
魏王妃忍不住赞叹:”模样长的俊心思也这么灵巧,把你的花样子一会也给我一个我回去也叫了人给我做。”
正说着话,王氏和邹氏一起转了过来,按照规矩只瞧了一眼孩子,邹氏像是估量物品一样肆无忌惮的打量如意一副完全没把如意放在眼里的样子。
不得不说这位苏夫人是漂亮的,更重要身上还有一种与身俱来的亲和力,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这一点就非常厉害。
邹氏笑吟吟的开口:”这么两个孩子带着怪累的,叫王妃抱一个养着刚刚好。”语气是说不出的霸道和理所当然。
这种自以为是,爱显示自己能耐的人如意见的多了,你若忍让一次,下一次她必定变本加厉的上来踩你。
大家都看向了如意,王氏淡淡的拨弄着腰上的坠子,孟王妃好像没有听见,正在跟身边的人说话。
如意也就笑着,花儿一样灿烂:”瞧您说的,我们王府的事情,怎么也不该您来掺合不是?”
就这么笑眯眯的一点情面都不留。
邹氏冷笑了一声:”王妃是好脾气,容的下你这样的人,若是放了我们家里,我早叫你知道了厉害。”
邹氏确实很厉害,从她的言行举止就能看出来,但如意也不是吃素的,掀起被子就下了炕,哭着往外走:”我原不知道王妃是容不下我的,现在我就走,省的叫王妃看见我心烦。”
这么多的亲戚,前面还有男客,如意说着这样的话往外走,闹出去好像是王妃当着众人的面欺压如意一般,更何况,孩子的洗三宴,叫做娘的这么大冬天的走出去,实在就过了,不管因为什么对孟王妃都不好。
邹氏也没想到如意还是个天不怕地不怕敢闹腾的,到一时气了个仰倒,魏王妃急忙拉住了如意,一旁的人就把邹氏劝了出去。
如意上了炕还哭哭啼啼的,内间的孩子竟然也跟着哭了起来,孟王妃原本想说如意两句,这下到不好开口,只好跟魏王妃道:”麻烦弟妹劝两句。”一面说着也走了出去,屋子里的人不好在待着都退了出去,魏王妃还在安慰如意,瞧见人都走了,到笑了起来:”我说,没想到你还是这么有能耐的一个人,我到佩服你。”
如意擦着眼泪,抽抽嗒嗒的道:”您说笑了。”
魏王妃噗嗤一声笑出来,不知怎么就是觉得如意亲切,忍不住对她心生好感,就和她多说了两句:”你刚有了孩子,先把孩子好好养大,等孩子大了壮实了,出息了,自然而然就没人敢跟你这样说话,你心里也别生气。”
如意知道魏王妃是好意,她收敛了眼泪:”我才不生气,我当时就把场子找了回来,之后自然也不会因此在生气。”该生气的是邹氏。
魏王妃不知怎么到羡慕起来。
洗三的时候孩子哭的很响亮,比寻常的孩子还要壮实,进了屋子,如意给喂了奶就又安安稳稳的睡下。
孟王妃领了女眷们入席,如意留下了郭晓晓和她一起用饭。
“你瞧定国公怎么样?”
郭晓晓抿着嘴半响才道:”这事情就别说了。”
如意到惊讶起来:”怎么?你瞧不上?”
“我家世这么差,人也这么寻常,那么多漂亮的小姐喜欢定国公,他怎么能看的上我?”
如意笑了笑,高深的道:”知道我为什么觉得你行吗?”
郭晓晓不说话,如意不在意,接着道:”因为你的处境和曾经的定国公很像,而且他能到现在不娶妻不纳妾,说明他是个很有想法很有主见的人,若是外在的条件会影响到他,他早成亲了。”
郭晓晓还是没底气,寻常她也没怎么怕过事,但这一次她就是觉得不自信,总觉得那样高高在上的人,这样的好事轮不到她。
如意看她没心思,就不和她说这些,转而说起别的:”你那外面开的杂货铺子怎么样?”
郭晓晓悄悄在外面用积蓄开了铺子,但也一直没有什么大收益,半死不活的:”就是还开着而已。”
如意悄悄和她商量:”我给你些东西,你放到你铺子上帮我代卖,但有一样,你不能问我东西从哪里来的,也不准告诉别人我叫你做了什么,事后银子我们四六分,我六你四。”
郭晓晓的一面点着头,重点很快落在了分红上:”我不过帮你卖个东西而已,怎么能拿那么多,我不要银子,就当我帮忙好了。”
如意叫郭晓晓帮忙一面是因为信得过,一面也是想帮郭晓晓。
“那就不要你帮忙了!”
郭晓晓见如意态度坚决,想了想,也就大大方方的答应了下来:”你的心意我明白。”
如意抿嘴一笑,瞧着竟然还有些羞涩。
洗三宴基本是很成功的,期间宫里还来了不少赏赐,如意的小金库一下子又充盈了起来,越来越有小富婆的架势。
等到送了客人走,如意才刚刚休息了一会,李宣睿就来了。
如意睡眼惺忪的坐在炕上,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李宣睿他大爷也不说话就那么坐着,都好一会了,如意差点睡着,李宣睿才开了口:”有没有什么要跟我说?”
如意觉得莫名其妙,想了半天忽的反应过来:”我的庄子呢?您什么时候给我?”
如意分明的在李宣睿眼里看到了几分挫败的无奈,她就更摸不着头脑,干脆耍赖倒在床上:”我要在睡一会!”
李宣睿听说了中午如意和邹氏的事情,很是生气,本来是等着如意向他告状,他在安慰安慰的,结果如意的脑子里压根就没这事,这到底心要有多大,要是放了别人早在他跟前诉苦了。
他脱了靴子上了床,和如意一起躺下,鼻端都是如意身上清新好闻的气息,忍不住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如今西藏局势紧张,洗三宴上也多说的是这个事情,但他很快压下了心里的事情,和如意说起话来:”庄子已经过到你名下了,明天我叫苏常盛拿给你,给你拨了个外面跑路的小厮,是钟有良的一个侄子,人很机灵。”
如意像猫一样在李宣睿胸前蹭了蹭,嘟嘟囔囔的说话:”人机灵什么的还是其次,主要是背靠大树好乘凉,有钟有良在前面挡着,什么事都能好办。”
真是什么都敢说。
李宣睿好笑的摸了摸如意的脑袋,她舒服的哼哼的两声,这寒冷的冬日里,整个屋子好似都温暖如春。
孟王妃用小金勺子挖出了小份的香料填进了香炉里,拨动了两下,香烟袅袅升起,她盖上漏空的盖子,在一旁的银盆里洗了手。
“王爷在桃花坞。”
孟王妃脸上淡淡的看不出什么神情:”知道了。”
她一个王妃不会上赶着和夫人争,那样反倒抬高了苏如意的身价,但是即使她什么都不做,多的是人闻风而动,就等着瞧吧,终归是安生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