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蓝衫所言,现在的福兮极度疲惫与痛苦,她整个人都被绑在床上,和监狱的犯人没有任何区别,再怎么挣扎都是徒劳,所以刘楚一离开,便完全失去了力气,倒在那里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难道回归所谓现实,就无法做梦了吗?
沉睡中,福兮满脑子都是混乱到无法形容的碎片,连不成情节,也根本无法好好休息。
忽到半夜的时候,她一阵呼吸困难,便猛地睁开了眼睛。
灯熄了,四周是完全的黑暗,唯有自己的呼吸声。
任何人遭受这一切都会陷入混乱。
直至此刻,福兮才冷静下来。
她仔细地回忆所能记得的所有,想着白庄生对自己讲的每句话,辨别着曾经的细节和此刻的真伪,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从美梦中醒来,还是跌进了噩梦里?
长长的头发压在身下,触到胳膊有些痒。
福兮用手仅能移动的距离摸到发梢,不禁惶恐于这么真实的触觉。
但是……就算大脑可以被机器欺骗,心也不能。
她不知道蓝衫和刘楚到底想要干什么,却仍旧相信着庄生。
她必须见到他,无论用哪种方式。
就像白庄生讲过的,他对于她就是辨别真实的唯一标识。
也许电脑可以模拟出人的种种感官,但它不能模拟出爱的感觉。
爱着别人与被别人爱着,这是超乎于科学的坚定。
福兮的眼角又有些悲伤的潮湿,却不似白日那般无助。
她用尽力气去挣扎,束缚着身体的绷带纹丝不动。
“有人吗!我要喝水!”
最后只能大声嘶吼。
这时走廊里终于有了动静。
一位二十来岁的小护士拉开门进来,端了个插着吸管的杯子。
清凉的水滑进喉咙,让福兮更清醒几分。
然而随之而来的,是胃部猛然的刺痛。
“……你没事吧?”小护士见福兮咳嗽的特别剧烈,忍不住问道。
陌生的痛苦让福兮全身都抽搐起来,连接着她的仪器也闪起了红灯。
小护士慌忙后退几步,然后跑出去看到:“王姐,她好像不对劲儿!你快来看看!”
原本打算借口去上厕所的福兮全身都是冷汗,根本半个字都讲不出来,她头昏眼花地望着好几个医护人员匆匆赶来,给自己注射药物、测量体征,不由真的开始怀疑是不是如蓝衫所言,这幅残破的身体真的是胃癌晚期,无可救药。
“看来是长时间没有进食的胃部出现异常反应,让她睡会儿吧,给刘主任打电话报告情况。”为首的中年女子这样讲完,就有新的针剂扎进了福兮的的静脉。
黑暗,无可挣扎的缓缓降临。
——
和很多医护人员一样,刘楚的外表干干净净,一丝不苟,只是过分年轻的脸总没太多权威感,即便穿着制服端坐在床前,也像个居心叵测的骗子。
他微笑问道:“睡的怎么样,我今天让他们调配了点更温和的食物,但你的胃真的和健康人比不了,痛苦是在所难免的。”
“如果我真病了,庄生哥哥为什么不给我治疗?”福兮终于开口,没再失控地嘶吼。
刘楚微怔,而后道:“发现的时候就是晚期,放弃化学治疗是你自己的选择。”
“是吗?”福兮抬眸望向天花板:“看来,你们是不会让我见他了。”
“白教授现在人不在东川市。”刘楚回答。
“我要打电话。”福兮又道。
刘楚陷入沉默,过了片刻又笑得冷淡:“虽然这是你们的家务事,我不该多讲,但拜托你不要破坏哥哥和大嫂的感情了,蓝小姐这么做,也是为你好。”
福兮淡色的唇微微地动了动,决心避免无谓的争吵,试图套出这个人更多的话,所以问:“你说之前我都在虚拟机中,所以两次遇见你,说明你也进入了?”
刘楚挑眉:“那一切都是你的潜意识,包括白庄生,我只在最后通过电脑和你进行过对话,以便唤醒你,你的身体状况不允许你再生活在虚拟世界中了。”
福兮眨着大眼睛,而后微微皱起眉头。
“好了,明天一早的手术,取出你大脑里的芯片,真实的记忆自然会慢慢恢复的。”刘楚站起身来,不打算想闲聊。
话毕,他不再给福兮讲更多话的机会,便迈着大步离开了这里。
福兮的眉头皱得更深。
乱讲,刘楚在撒谎!
她没有忘记在冰岛的船上,刘楚的态度得意洋洋而又异常阴险,他并非对自己讲话,而是跟白庄生说什么服务器权限,蓝小姐总会有办法进来之类的话。
退一万步讲,就算那个世界真的是电脑制作出来的,白庄生也不是。
而且白庄生和这两个人的关系,不可能像谎言描述的那么太平。
也许……哥哥不是不愿见自己,而是见不了?
难道他有危险了吗?
毕竟发明虚拟机的事,有着几乎无法估量的价值和意义。
福兮的心脏砰砰地跳动着,过度集中的精神,反倒冲淡了胃痛和药物反应带来的恶心。
她吃力地伸手去拉求助的铃声,在护士进来后便小声道:“我要上厕所。”
护士很敬业,马上拿来尿壶。
“我要排便……”福兮硬着头皮说。
“可是,刘教授不准你下床。”护士为难。
“那你就把他叫回来,难道连厕所都不让我上吗?”福兮又哭了起来:“我要去厕所……”
护士打量了片刻她脆弱的身体,还有身后的指纹锁,转念一想,便自作主张地解开了绑带。
福兮的四肢全部发麻,要不是被她搀扶着,差点摔倒在地上。
“我陪你。”护士安慰道。
“不用了,被看着谁上的出来……”福兮大概真的很久都没走路了,被服着坐到马桶上,便坚持要她在门外等候。
也许此刻被关着的是个小姑娘,还是白原的养女,体面的护士终于还是服软,静静地走出卫生间,站在了磨砂玻璃之外。
趁这机会,福兮立刻拿起浴缸边的电话报警。
可是里面什么声音都没有,大概是线路都被拆掉了。
怎么办?
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做了他们说的手术,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蓝衫和刘楚此时此刻愿意维持表面上的善待,肯定是别有所图的。
否则在营养仓里害死这么个不起眼的女人,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福兮一设想到白庄生此时此刻的不安全,就紧张得手脚发凉。
她必须离开研究所。
而在眼前离开,就只有一种办法。
这个研究所是专门针对神经学的,因为连接着东川大学附属医院,很多其他常见的科室和设备都未必有,白庄生每次带福兮去看病或者做检查,都还是会回到主楼,而那里人多口杂,总比此处密不透风的要强很多。
而且受重伤的身体,是不会适宜大手术的。
福兮哆哆嗦嗦地拿起洗手台上的一次性牙刷,越是着急,就越拆不开包装。
护士听到塑料纸的声音,隔着门问道:“你在干什么?”
福兮终于扯开袋子,把它压在洗手台上用尽全力的折断,然后利用断口幸运的尖锐,毫不犹豫地便插/进了一直痛楚的胃部!
鲜血立刻涌了出来。
福兮疼得发出奇怪的喘息声,望着镜子里瘦到皮包骨的自己,还有那头及腰的黑色长发,不禁一阵恍惚,在护士开门惊叫中摔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