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公公躬身施礼,然后走上前,郑重其事的从袖中掏出和他自己隐藏一样久的圣旨。
“众臣听旨!”所有人见到圣旨再不议论,齐齐跪倒:“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出巡南平,着太子璟明监理国事。太子素来莽撞冲动,朕甚心忧。遂嘱托兰音姑娘,若然太子监国不利,祸害朝堂,由兰音暂代朕之职位,统领群臣,掌管朝政。钦此!”刘公公的尾音拉得甚为悠远深长,尖锐的声音响彻整个议政殿。
“臣等接旨!”群臣皆匍匐回应,然后起身。
整个过程中,璟钰虽还保持这那副沉静的面容,我却隐约感觉到他眼中的那份仇恨。是从何时起他的眼中时不时的就会出现这样的眼神,让我陌生。而太子则是变幻莫测,若是能在他脸上搭个戏台子,他的五官都能唱一出戏了。
“太子和蜀王可听清楚了?”我悠悠开口:“兰音虽没有皇上当众任命,但也有皇上的亲笔御书和镇国剑为证。兰音有没有资格坐在这个位子上,也不是众位能说的算的。若众位对于兰音暂代圣职有任何疑议,大可与兰音一起,亲往南平,谒见皇上,自会一清二楚。”
所有人都无话可说,这样的结果是我要的。我也不得不佩服皇上的料事如神,他竟然能够料想到太子在他出巡的这段时间寻衅滋事,当初他交代我这件事的时候我甚至怀疑他有狂想症。事实证明,是我的想象力太浅薄了。只是我不知道皇上会不会料到他们要调拨军队,甚至谋朝篡位。
“好!既然没有疑议,那么从现在起,就由我暂代监国之职,一切国事军情都要向我汇报,直到皇上归来为止。”
“兰音姑娘,老臣有本奏!”安丞相像看到救星一般看着我,就差老泪纵横了。
“安丞相请讲。”
“今日太子殿下宣布要处死宁天遥和何西风,不知兰音姑娘怎么看待这件事。”
太子在听到安丞相这句话时,讶异的表情像要吃了他。我正不知应该如何切入这一话题,心中对这位丞相大人感激万分,优雅的换了个坐姿。
“国库失窃一案,我也有所耳闻。此案牵连甚广,草草决定实在不妥,不如等皇上归来一并审理,不知各位意下如何?”底下的有一些大臣明显对这个决定很赞同,纷纷点头,看来这些赞同的应该是三皇子璟天的党羽。
“本王不赞同!”太子眼看着对手得势,赶紧反驳:“正因为牵连甚广,此案早就迫在眉睫,不能再拖。宁天遥和何西风犯下如此重罪都不能定案的话,本王有些怀疑兰音姑娘是否真的有能力担得起父皇给你的这个重任,还是因为你和宁天遥的关系想要偏私?”太子将话锋指向我时,璟钰眼中有一闪而过的责备。
“好啊!”我将脸一绷,竟然意图用我和天遥的关系来打压我,他未免太幼稚些。“太子殿下能如此心系案件真是令兰音叹服,既然太子殿下如此迫切,那兰音就先处理一下这件案子。”我抬头对上他的眼睛:“国库总管何在?”
不一会,有人将国库总管张公公带上议政殿,张公公战战兢兢的匍匐在地。
“张公公,我想知道,国库失窃那一晚你在做什么?”
“奴才......奴才就在库内清点物品,因白天各地的贡品都运进国库,直到夜里奴才还没有忙完。”
“你可看见了盗窃的整个过程?”我俯身问他。
“回姑娘,因为碧玉妆成是最为贵重的东西,所以是最先清点的,之后就放在安排好的位置了,它被盗的时候奴才在别的库里,并没有看到。”
“那是谁最先发现盗贼的?”
“是巡逻的侍卫。”
“那夜是哪位守库的将军当值?”
“是丁忠武将军。”
“给我传丁将军!”我直起身来,看来今日是要好一会儿才能散朝了。看着下面的朝臣,站了这一大早上,估计早就累坏了,有些人竟然胆大的轻轻移动脚步。
“各位大人可是累了?”我轻笑着问,他们是看我小姑娘可欺,才会如此放肆吗。若是皇上在的话,估计大气都不敢出。“刘公公,你给我记一下,是哪位大人累着了,到时候皇上回来也好慰问一下。”见我话中有话,几个不守规矩的大臣一下子安分了。
丁忠武进来的时候刚好看到这一幕,我沉稳淡定的坐在宝座之上喝着茶水,殿上的众位大臣皆立的直直的,连太子都低眉站在那里。
他有些莫名的跪在地上:“末将丁忠武参见兰音姑娘。”
“丁将军,审理国库失窃案的时候可有人传唤过你?”我这样一问,所有人都很惊讶。许是他们以为我会单刀直入的问案子,却没料到我另辟蹊径。
丁忠武更是奇怪,他将眼神瞟向璟钰,璟钰却没有看他。“没......没有。”
璟钰额头皱了一下。
“这样重大的案子发生在你当值的日子,在审理案件的时候却没有经过你?”我得意的笑了:“看来刑部尚书的位子做得太舒服了些!”我啪的将茶杯摔在一旁的案几上。
刑部吴尚书赶忙跪上前来,汗都流下来了:“微臣失职,微臣失职。”
“身为刑部尚书,审理案件之时如此草率,一句失职就能了事吗?来人啊!”我冲门外喊,有两个侍卫自殿外进来:“吴尚书玩忽职守,即刻关入刑部大牢,听候发落!”
“兰音姑娘,微臣冤枉,微臣冤枉,蜀王殿下......”他挣扎着欲求助璟钰。
“慢着!”璟钰终于说话了:“兰音姑娘,就算吴大人没有传唤守库将军是失职,可是这件案子再明显不过,有人证物证,况且吴大人已经将案件查的水落石出,也算是将功补过,姑娘何必如此大动干戈?”
“哦?蜀王觉得我这样做不对吗?”我笑着看向璟钰。这大概是我们头一次这样说话,没有嬉笑怒骂,没有大声争论,只是这样站在对立的角度彼此恭敬的对话,却比任何一次争吵都要让人心悸害怕。
“每一个和案件有关的人和事都不能轻易放过,难道蜀王不知吗?皇上盛赞你为人谨慎,竟也要和吴大人犯同样的错误?这样重要的人证吴大人都没有传,却下定了结论,蜀王觉得这是个正常的办案程序?既然吴大人这么能干,抓到了盗贼,那么碧玉妆成现在何处?盗贼找到了,丢失的物品却还未现身?看来在这两个盗贼的身后一定有一个更大的幕后黑手。他看中了这个宝贝,不愿意撒手呢。”
我将目光落在太子身上,他不安的耸耸肩。璟钰看着我没有说话。
“既然蜀王不同意我关吴大人,那么也好。”我站起来踱了几步,又将话题折回丁忠武身上,“丁将军,我来问你,国库失窃那时你在做什么?”
“末将正在当值。”
“那丁将军几时发现盗贼的?”
“这......”他犹豫着,眼神不住的飘移。
“嗯?”我目露凶光的看着他,严禁他和其他人串供。
“大约亥时左右。”
“亥时将军在何处?”
“在国库当值。”他说的极为肯定,我却笑了。
“你亥时发现盗贼,在这期间你一直在国库当值从未离开,对不对?”他点头。“你发现盗贼后立刻组织人前往事发地点是不是?”
“是,末将一直在国库从未离开。”他抬起头极力证明自己。
“一派胡言!”我拍了一下案几,吓了他一跳。“我来这里之前就问过值班的侍卫,那日亥时你根本就未出现在事发地点,而是在盗贼逃跑之后才到的。”
“我......”
“你身为守库将军,当值之时却不在,到底去了哪里?”我眯着眼看着他,他紧张的不知所措。“丁将军的身形很眼熟啊?”他一听我说这话更是瑟缩的像要被风吹走一般,“似乎与宁天遥将军很是相像。”我已经断定了他就是那日冒充天遥的盗贼,那么重要的国库不是所有人都能轻易接近的,除非是他监守自盗,真相即将大白于天下。“难不成.......”
“丁将军身为守库将军,如此玩忽职守,还不自己招认?”我话还没说完,就被璟钰打断了。他虽未看丁忠武,我却听出这句话带有很大的威胁性。
丁忠武立时像突然大彻大悟般,以头抢地:“兰音姑娘饶过末将,末将当时因为贪杯,所以没能及时赶到现场,国库失窃与末将有脱不开的责任,末将愿意承担。”
“如此不称职之人还有何脸面在这里,来人啊,即刻将此人压下去!”璟钰抢在我前面发了话,刚才来抓吴大人的两个侍卫顺手就将丁忠武带下去了,我看着丁忠武的背影,更加断定了我刚刚所想。只是唯一见过他容貌的侍卫已惨死当场,现下没有人能证明他的罪行。
“慢着!”我高声喝止:“蜀王是否僭越了?”我愤怒的看着璟钰:“将丁将军带到翰羽宫,和三殿下关在一起。”
璟钰如此着急的阻止我继续问下去,想来我的猜测都是对的,我绝不允许他杀人灭口。“吴大人,我决定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此案你继续搜集证据,并不惜一切代价的找回遗失的宝物,否则,我定撤了你的职!”
“是,是!”
“蜀王可还有疑议?”我转头问璟钰。
“但凭姑娘发落。”这下他倒是痛快。
这大概是我有史以来过得最长的一个上午,和璟钰、太子明争暗斗了不知几个回合,我是真的累坏了,从来没有这么过度的用过脑子。我真不知道璟钰的脑袋里到底装了多少东西,只知道我每次发难他都能从容的应对,我们两个就像下了一盘高深莫测的棋局,所有的人和事皆是我们的棋子,我们在议政殿这个棋盘上你争我夺,拼力厮杀,为自己占取更有利的位置。最终我的白子杀入他的腹中,他忍痛丢弃些许黑子,我以为我稳操胜券,可是他总能峰回路转,这盘棋在我险胜的时候,并没有完全收官,争斗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