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石嶙峋的假山旁边,我与那两个背后议论我的侍女狭路相逢,彼此相望。那两个侍女不知道我到底是谁,也就没太在意,匆匆的转身就要走。
我迅疾的站起身上前一把拉住她们,激动得整颗心几乎都要跳出来。“那个人的扇子上可有扇坠?”
她们被我突然的举动吓坏了,我却等不及她们回过神来,大喝道:“到底有没有扇坠?”
“有、有吧,我、我没太看清。”那个被称为红姐姐的人磕磕巴巴的答道。
我再不逗留,转身就跑。
“兰音姑娘!”温雅想要叫住我。她和流音阁的人原本想让我自己静静,并不上前打扰我。这时发现我的异样,急忙追过来。
那两个侍女见是温雅过来,她口中又喊出了我的名讳,这下两人才知刚刚背后所有议论都被当事人知晓,吓得脸色惨白。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温雅厉声喝道:“到底与姑娘说了什么?”
“温雅姑娘饶命!”两个人大惊之下‘扑通’‘扑通’双双跪倒在地。
我却什么都顾不得,一门心思的往前院跑去。如果那两个侍女说的没错,那么大琼派来的人就是天遥没错了,可是他不是已经娶妻了吗?不是应该呆在京都邺城混的风生水起吗?怎么会有心思再来趟我这趟浑水?
一路跌跌撞撞,雪天路滑,我摔倒了好几次,却还是连滚带爬的起身,继续跑着。我要见到他,这是我此刻最为鉴定的信念!就一面,哪怕只是见一面也好,让我知道他现在过得如何,让我再见一次他的脸,让我再近距离的接触他一次。
匆匆忙忙的终于跑到前院,慕辰的议事厅的院外不知何时调来许多侍卫,大门被这些侍卫围了个水泄不通。我一门心思的往里冲,却被侍卫所拦。
“太子殿下吩咐,任何人不得进入!”
“放我进去,今天谁也别想拦我!”
我拼命的想里面闯,侍卫却死守着不让进。最后我终于失去了所有的耐心,动用了武力,凡是拦我的人,我都毫不留情的将他们打倒,可能是我太心急了,甚至将我毕生所学都要用尽,那些侍卫被我打的嗷嗷直叫。最后的最后,从院外一直到了议事厅门前,沿途都是四仰八叉的侍卫,甚为壮观!
我终于到得议事厅的门外,大门紧紧的关着,我紧紧的盯着那扇门。就是这里,推开这扇门我就能见到天遥了,可是直到我莽撞冲动的到得近前才发觉自己是如此的害怕,如此的紧张,可即便是再害怕,再紧张,我已然走到了这里,就绝不能回头,我深呼一口气,伸手推开了门。
此时已经是傍晚十分,天色渐渐昏暗。慕辰的议事厅没有掌灯,推开门的一瞬间,一道光线直打进来,像是在晦暗的室内劈出一道闪电。我的内心,紧张、激动、兴奋还带有丝丝的恐惧。就要见到天遥了,现在的他已经不是我当初记忆中的模样,他不在完完全全是我一个人的,不,他一点都不属于我了。那么这样的他我要如何面对,他见到我后,又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会不会像我此刻这般纠结?
静谧的氛围中,我只听得自己的心跳一声快似一声,“扑通”“扑通”“扑通”,脸上开始慢慢的烧起来,全身心都跟着烧起来,我几乎是要眩晕了。直到大门“吱吖吖”完全敞开,我静立了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抬起头去看。
慕辰独自坐在主位上,颓然的看着我,仿佛经历了让他身心俱疲的事情。他疲惫的开口:“你就这么等不及要见他吗?”
我环顾四周,心下一惊,竟然连一个人也没有。“他人呢?”
慕辰冷笑着,慢慢扶着桌子站起来,他向我走了几步。“不凑巧呢,他刚刚才走。”
“走了?”我不可思议的询问,这才多大一会儿,我这么拼命地跑都没有赶上?
“是啊,大琼来的这位使节很没有耐心呢,我不过象征性的拒绝了一下他的请求,宁天遥他就不耐烦了,急着就走了。”慕辰站在我的面前,仿佛在看一个笑话。“我原本以为他最爱的是你,可是这才成婚几日就把你们之前的情爱都忘了,忙不迭的回去见他的妻子去了。”
我踉跄的退后几步,慕辰他很会抓我的弱点,这几句话让我遭受沉重打击。我转身便要追出去。
“阿音!”慕辰大喝一声叫住我,语气中满是紧张。“你现在去追也赶不上了,即便追上了又如何?事已至此,还不如彼此都不打扰。”
“即便如此,我能远远看上他一眼也好啊,纵然他忘记了我们的情谊,可与我,他却是我唯一爱着的人。”我怅然的说完,拾裙抬步追了出去。
我不想去管我这样的举动是否伤害了慕辰,也不去管就算我远远看到天遥心中会不会更加伤心难过。事到如今,我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我的大脑已经停止了运转。我只知道我要追上他,这是我离他最近的时刻,我不能就这样轻易的错过他。即便此次见面会让我伤心欲绝也好,让我痛不欲生也罢,我都要见到他!因为错过这一次,不知今生还能否有机会再相见。
我此生没有任性过,就让我有这一次的任性,见过之后的苦痛心伤我都愿意去承受。即便思念蚀骨,即便相思侵心,即便我再难自拔,我都要去见他这一面!
我一路跑一路追,身边的人与物皆与我无关。天遥,你等等我吧,等等我,让我见见你,即便是一个背影也好啊。转过假山,穿过密林,我终于在一个长廊的拐角处发现了他的身影。月白的斗篷,挺拔的背影,云淡风轻,泰然自若,一如我当初爱他时的模样。
“天遥......”我张开嘴巴,声音却卡在喉咙,细若游丝。
我不能叫住他,我不能再去打扰他的生活,他已经有了别人了。我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脚步不自觉的跟了上去。就这样,就让我这样跟着他,跟在他的身后,以这样最近也最远的距离。
他与身旁送他出门的侍卫不时的说着什么,时而轻笑,时而倾听。那笑容,是我的最爱啊。许是我的跟踪他有所察觉,亦或是他只是不经意之间将目光转过来,我以为他要看到我了,心里狂跳不已,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好巧不巧的我脚下一滑,摔倒了。膝盖磕在石子路上,疼的我呲牙咧嘴的。面前的灌木丛阻挡了我的视线,再起身时,他已经转回身,出了太子府的大门。
我意识到他此刻要是走了便是真的不能见了,赶紧追了几步,追到门口的时候,侍卫们拦住了我。我焦急的要冲出去的时候却眼睁睁看着他骑上马,与随行之人打马离去。
我从来都没有这么绝望过,绝望到筋疲力尽,绝望到身子都站不直,绝望到任由自己跪坐在冰凉的台阶之上,看着他一点、一点、一点、一点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泪水不知何时已挂满腮旁。走了,天遥他走了,还能再来吗?再来的话我还能见到他吗?我这一生几乎都在追逐和等待着他。小时候迷恋他,总想着可以在某地偶遇;在一起后思念他,总想出各种办法与他相聚。他出宫,我盼着他再来;他出征,我想着他早归。这么多年来,从没一刻不是在期盼和等待中走过来的。可是,我现在连等待的权利都不再有了。
“天遥......”我悲从中来,身上的力气已经完全不能支撑住身体,甚至连坐着都有些困难,就那样毫无顾忌的趴伏在冰凉彻骨的地面上呜呜的哭出声来。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天遥,哪怕再等一等我,哪怕就再等一等,等一个月也好啊。可是就在那短短的一个月中,我们错过的是彼此的一生!天遥!你为何就不能等等我?为何我的所有事情都有这么多阻碍?我要的并不多,只是想要与爱人相守一生,这要求过分吗?
我心痛到了极点,内心不能承受之痛不断侵蚀着我,我将身子蜷缩成一团,捂紧拳头,哭得昏天黑地,哭得天地动容,哭得不知今夕是何夕。
门口的侍卫见了这样的我,也都不知如何是好,除了通报慕辰和干看着便再没了法子。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我觉得我都冻僵了,有个人慢慢的靠近我,将身上的狐裘脱下来披在我的身上,那人将我的头抬起来。
我泪眼朦胧的看着她,竟然是付绿萝!
她将我的身子裹得紧紧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我在见到她的一瞬间不知道是怎么了,哭的更甚,都一抽一抽的了。她一边用手擦拭着我脸上的泪水一边将我拥在怀里,我伸手搂住她,哭得一塌糊涂。
她轻拍着我的被,柔声的安慰着:“好了好了,不哭了,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我其实好想问她,怎么还会管我,就这样让我冻死在这里不是更好?可是这个时候的我,除了哭什么都说不出来。门口的宫灯一盏接一盏的点亮,昏黄的光亮打在冰冷的地面上,照着我们相拥的身影,给这个悲伤的傍晚画上一个昏暗的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