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无际的草原上,漫天的硝烟弥漫。旌旗残损,风声大作,我踏着一具一具的尸体跌跌撞撞的向前行进着。这样的场景,我曾在梦中见过两次,每次都让我心惊胆战,我知道此刻仍是在梦中,可是无论如何我都不能醒来。
我拨开重重迷雾,想着接下去要见到的情形一定又是天遥身陷囹圄,我不想看到那样的场景,那只会让我痛彻心扉。可是我的身体却还是不受控制的走过去。迷雾散尽,眼前的景象不停的跳动着,闪烁着,闪的我的心也跟着狂跳不止。在这不断闪动的景象中,我看到赫连满身满脸的血,他睁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我,眼神中全是不甘。
“是你害了我,是你害了我!阿音,我害怕,草原太冷了,我一个人太孤单。阿音,你来陪我吧......”赫连的声音空灵且幽远。
“赫连,赫连,你别怕,我来陪你了。”我痛哭流涕的伸出手想要抱住他冰冷的身子,想要给他一丝温暖,然而他却离我越来越远,最后竟化为透明,渐渐消失不见。我在空旷的草原不停的奔跑,不停的追逐,不停的想抓住,却都不能阻止他渐行渐远化为幻象的身影。
“赫连,不要离开我,不要,赫连!!!”我踢蹬着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满头满脸的冷汗浸透衣衫,连头发都湿了。
“阿音,阿音!”柔软的双手伸过来握住我冰冷的手,不停地安慰着。
我惊魂未定的看向声音的主人,却万没有想到竟然是映芳。恍然间我似乎明白过来,若是我看到了映芳,那说明我是逃回了荆楚了。
映芳见我不应,小心翼翼的问道:“阿音,能听见我说话吗?”
“映......芳?”我张开嘴叫她的名字,却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我的嗓子沙哑得几乎发不出声来。
“认识我了?清醒了?”映芳喜极而泣,欢喜的将我搂在怀中,轻轻的叹了口气。“你可是吓坏我了。”
“我在......?”我努力了半天,也仅仅吐出这两个字。
映芳将我扶起来,激动得难以自持。“在荆楚大营了,阿音,你终于回来了!”
听了这样的惊喜万分的消息,我却没有想象中的开心。我环顾了一下四周,除了映芳一个人都没有。
映芳觉察到我的举动,忙问道:“是找天遥吗?”
我轻轻的点头。
“自你回来后,北周像是发疯了般大举进犯大琼,天遥已经几日不曾回来了。”映芳说到这里惆怅起来。“冷言也去了。我以前从未来过战场,如今看来,这真是最最残酷的事情。”
“赫......赫连......”我提到赫连的时候,眼泪又一下子掉下来,可是纵然我有千言万语此刻也说不出,急的我恨不能将被角揪烂。
映芳见我提起赫连,脸色变了变。“可是百草先生的那位徒弟?”
我用力的点点头,我用期盼的眼神看着她,抓着被角的双手又用了用力气,我多希望能从映芳那里听到稍稍好一些的消息,然而映芳却只是说:“百草先生听闻噩耗,亲自去了北周,昨日飞鸽传书,说北周太子慕辰已为他风光大葬,百草先生决意留在北周,归期未定。”
我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抓着被角的那只手也一下子松开。赫连他,到底是死了,到底是因为我死了......
我说不出话,只能呜呜的哭。我恨自己的自私,恨自己没本事,我明明说过要保护他的,我明明说过他是我在北周唯一要守护的人,可是我却食言了。我没能好好的保护好他,还让他因我而死。赫连......你要我如何面对这样的结局,要我如何有脸活在这个世界上?我的赫连啊!
然而我的心里再怎么难过,再怎么伤心,这些心里话都无法表达出来,我的嗓子偏偏在这个时候坏掉了!许是当时呼喊的时候喊破了,可是这样真的很憋得慌,憋得我想要自杀。我郁结难舒,只觉得胸口堵得难受,我用力的捶打着胸脯,不停的用头撞床帐上的栏杆,撞得头都破了。
映芳见此乱了手脚,一面阻拦,一面帮我顺气。我哭的眼睛都睁不开,只觉得心痛无比,无法承受。突然,一股腥气自体内传来,我没能忍住,一口鲜血冲口而出。我正愣地望着那抹腥红,仿佛从中看到了赫连那没心没肺的笑脸,像他从前许多次对我笑的那样。我伸出手去,想摸一摸他的笑脸,却发现什么都没有,一切不过是我的幻觉。
“啊!!!”我拼尽最后的力气大喊出声,眼前一黑就再一次失去了知觉。
荆楚战事依旧紧张,天遥和师兄没日没夜的与北周做着斗争,多日不见回还。我的精神依旧不好,身上的伤也好得慢些,嗓子疼得不能说太多的话,咳血似乎也成了经常的事情。
军医为我把脉之时,盯着我的手腕看了好半天:“姑娘腕上的这处印记可是生下来就有的?
我摇了摇头,但又不方便给他描述,只能就着桌子上的笔纸写道:“是药物所致。”
“可知是什么药物?”
“不知。”我又写道:“只知这药可跟踪人的行踪。”
我写下这些的时候,映芳满脸的心疼。她一定在想我在北周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整日被人监禁,还要被跟踪。可是我没有办法告诉她,其实没有她想象的那样严重,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以做安慰。
军医捋了捋胡子,皱着眉头道:“姑娘身上的外伤其实没有什么大碍,大概是忧思过度,郁结难舒,导致身体孱弱,所以好得不大快。只是这咳血的症状大致是与姑娘当初服用的药物有关。”
“可有大碍?”映芳紧张的问道。
“我从医至今都没有听过这种药,想来用药之人必是医术极高。凭我的本事,一时之间难以探知其中利害,只是总咳血终究不是什么好事,若是百草先生在,或可解除毒素。”
“可是百草先生归期未定,我们也不能这么拖着啊,还烦请先生找些方法缓解。”映芳听完,急的不行,赶紧央着军医找方法医治我。
我静静的坐在榻上,举起右手腕看了看那个铜板大小的红色印记。赫连说过,这千踪引原本就还未成熟,被慕辰拿来做实验。看来它最终起了副作用,这副作用到底会产生多大的影响现在还未可知,慕辰又是否与我有相同的症状?大概是不能吧,毕竟他生龙活虎的在前线指挥着攻打大琼呢。
又过几日,荆楚的战事终于得以缓解,听映芳说,师兄与天遥配合的极好,大败北周,不日就能回来了。我心里自然也是高兴,只是我的高兴却无法用语言来表达。
这段日子,从映芳那里我得知了许多我不在大琼所发生的事情。她说,师兄之所以现在肯为大琼效力,不是他忘记了自己的仇恨,而是那次救我未果后他一怒之下杀入皇城,本来要杀了皇上,师父却适时出现道出他竟是大琼失踪多年的二皇子的真相,而师父才是真正的冷家后人。
关于我的部分映芳只用一句话草草概括:我被劫持后皇后娘娘便一病不起,唯一清醒的时候道出了我是淑贵妃的女儿的真实身份,两个多月前,皇后娘娘薨逝了。
记得她说这些的时候,我静静的喝着她端来的热粥。因为嗓子疼的原因,我只能吃一些这样的食物。然而这样最最简洁的话语,对我来说却犹如晴天霹雳。我的手一颤,汤匙应声而落。
映芳情知说错了话,懊恼的赶紧捡起汤匙,尴尬的看着我:
“那个......阿音,你没事儿吧?”她捶了一下头,“都怨我一时嘴快,你别想这些了,养好身子最要紧。”
“皇后......皇后娘娘......”我艰难的说出这几个字,突然就哽咽了,眼泪一下子掉下来。映芳赶紧替我拭泪。
“对不起,对不起,都怨我,你别哭。”
“阿音!”正当映芳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直传入我的耳朵。我整个身体颤抖了一下,仿佛是幻听了。怔愣的慢慢回转身去,脸上的泪珠还没有完全的干掉,另一串泪珠又涌上来。
“天......天遥......”我轻声唤着他的名字,慢慢的站起身来。
天遥几步跨过来,一把将我搂入怀中。是的,这是天遥,他身上仿若幽兰的气息我识得的。分别了一年后,我终于又见到他,又能像现在这样真实的拥着他了。天遥紧紧的抱着我,仿佛要将我嵌入他的身体里,强烈心跳之声即便是隔了厚厚的盔甲我都能听得清晰。我想说,他这身衣服隔得我生疼,可是我又实在不想就此起身,所以只能暂时忍下了。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即便是我们之间有把刀我也会义无反顾的扑上去。
映芳看着相拥的我们,悄悄凑到随后而来的师兄身边,伸手轻轻的扯了扯他衣袖。师兄难得露出笑容,伸手搂过她的肩头。映芳很是满意他的表现,默默将头靠在他身上。我很高兴能够看到这样终成眷属的他们,我和映芳有时候很相像,都是为了爱情义无反顾的女子。在经历了师兄无数次的拒绝、冷待后,映芳依旧坚守着这份感情,不肯放弃一分。这份坚韧终于在师兄放下仇恨后得到回报,师兄他到底是爱着映芳的,爱着这个无论如何都不屈服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