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事事时时都知道,朝来佩服得很。”
要真的是佩服,宁朝来也不会这样明嘲暗讽了。
玉面收回手,负手站到一边。
启娘牵马过来,察觉两人间不同寻常的气氛,也觉尴尬。
“公子见过穆紫?”启娘问。
玉面的目光看向启娘,宁朝来的目光看向玉面。
他们什么都知道,却一个字也不愿告诉她,就静静看着她掉入别人的陷阱里,高兴的时候拉她一把,不高兴的时候任她自生自灭。
自知失言,启娘窘迫的咳嗽两声,将马缰绳塞到宁朝来手里。
玉面抿唇道,“回江南去看看吧,柳府或许出事了。”
宁朝来翻身上马,扬尘而去。
启娘叹气,“师兄,说来公子也挺可怜的,好不容易等到心情平复了,坏事一件接着一件的来。”
玉面沉默,柳府的事,大概是宁朝来去紫竹楼之前遭遇的最后一桩痛苦了。
那之后,未必过得快乐,但,不至于无助。
两匹马,宁朝来骑走一匹,还剩一匹。
启娘还在犹豫是她骑马还是怕你玉面骑马之际,玉面已跨上了马背。
说道,“你回楼中,将我那徒儿的事宜都安排妥当,她来以后若是不满意,我拿你是问。”
“师兄也要去江南?”
启娘心里嘀咕,去了又不帮忙,还不如不要去,省得宁朝来看了生气。
玉面不置可否,一甩缰绳,骑着马往江南去了。
他若不去,怎么放心得下他那因为重情重义而意气用事的徒儿。
柳府对面的茶坊二楼,乌氏小楼坐在窗边,看着外边沉重的暮色。
为了找宁相生,柳府上上下下可是整整折腾了一天,要不是柳兰碍手碍脚,他也不想对柳府下手。
乌氏小楼想看看,长安待不得,柳府住不了,宁朝来会不会与他去匈奴。
不愿意也没关系,他还有宁相生作饵,有宁相生在,宁朝来不会无动于衷。
再说,毁了柳兰,没有那一纸婚约,他娶宁朝来可就简单多了。
乌氏小楼看看天色,食指敲打在桌上,桌上的茶杯中飞进一只蛾子,他扬手,将杯子从窗外扔了下去,隐隐还听到杯子摔碎时的那声脆响。
茶坊的主人请来乐妓,乌氏小楼点了一首静女。
乐妓坐在乌氏小楼对面弹着古琴,唱着曲儿,竭力将曲子唱得最好。
可乌氏小楼紧皱的眉头一点也没有舒展开。
他脑袋里想着的,是宁朝来在亭子中的吟唱,那般悠远婉转,不是这些个俗人能够相比的。
“有朱砂吗?”乌氏小楼突然问。
乐妓停下来,从梳妆台前拿来朱砂盒。
“过来。”
乌氏小楼拍拍身边的软榻,待乐妓过来坐下,他便取了朱砂,轻轻涂抹到乐妓唇上。
乐妓羞得满脸通红,欲拒还迎,好不惹人怜爱。
当日也是这样鲜艳欲滴的红。
乌氏小楼仿佛看见了宁朝来唇边的笑容,像湖中清澈透亮的水,风一过,一层层的荡漾开来。
他挑起乐妓的下巴,将唇凑近,却又愤怒的将人推到一边。
他不明白,宁朝来那样万事万物都不屑一顾的人怎会主动去吻柳兰。
他嫉妒,也不甘心。
乐妓委屈的坐起,怯生生的看向乌氏小楼,但她首先看到的不是乌氏小楼的脸,而是乌氏小楼背后的熊熊大火?
“着火了,柳府着火了!”
乐妓抱着古琴,一边尖叫,一边踉踉跄跄的跑出屋子。
乌氏小楼扭头,看着窗外柳府越来越大的火势,眉头舒展开了,他从桌上再拿出一个杯子,缓缓将茶水注入杯中。
静谧的夜一下子变得喧嚣起来,知道柳府着火,四方邻里都赶着来救火,吵闹声、呼喊声充斥着柳府。
柳兰与柳芽儿因还在忙着寻找宁相生,尚未休息,也是最先发现府中着火的人。
柳兰对柳芽儿道,“你快去阿翁房中,将阿翁救出来。”
“是。”
柳芽儿应声离去。
柳兰不知道宁朝来出了柳府,这个节骨眼儿上,自然是要赶去救宁朝来。
火势蔓延太快,整个房间只看得见来势汹汹的火舌与漫天的浓烟。
“朝来,朝来!”
柳兰不住的呼喊,既听不见宁朝来回答,也看不见宁朝来的身影,只能在屋中每一个角落寻找。
他以为,宁朝来一定在房中。
宁朝来赶回来时,柳府房屋已燃了大半,半空弥漫的都是木头被烧焦的味道。
“朝来小姐,公子进去救你去了。”
柳府下人看见下马过来的人是宁朝来,喜忧参半,喜的是宁朝来平安无事,忧的是柳兰冒着火势去救宁朝来,还没出来。
宁朝来拎过一桶水,当头淋下,衣衫湿透。
“小姐,不能进去。”
“女公子,使不得啊。”
“火势太大,进去不得。”
宁朝来将旁人的说话声抛到脑后,冲进火中。
人群中一男子忙转身去了对面的茶坊。
“她不是去了长安吗?”乌氏小楼摔了杯子。
若不是确定宁朝来不在,他怎么会对整个柳府下手!
来人垂头,“宁女公子早早便出了柳府,搭了一辆前往长安的马车,奴才也不知道为何会突然回来。”
“快找人前去救火,必须将人安然无恙的救出来。”
乌氏小楼指尖都在颤抖。
他精心安排的大火,不是说灭就能灭得了的。
机关算尽,没有算到宁朝来会回来。
“朝来……咳咳……朝来!”
柳兰还在滚滚烟雾中寻找宁朝来,火舌明亮,刺得柳兰睁不开眼。
四方是不断掉落的木块,落在地上,一下子燃烧起来。
宁朝来冲进烟雾弥漫的房间,只看见火舌中央还在四下找她的柳兰。
“表哥!”
宁朝来踢开挡在面前的横木,横木被踢到窗边,瞬间将窗户点燃。
火势更勇。
柳兰听到宁朝来的声音,慌忙回头,可眼前尽是模模糊糊还重叠着的幻影,他看不真切。
宁朝来跨过火舌,上前挽住柳兰的胳膊。
柳兰问,“你没事儿吧?”
“没事,先出去再说。”
宁朝来说话时,被浓烟呛得不住咳嗽。
好在将柳兰带出房间,能在院子里喘口气。
宁朝来四下环顾,发现周围的房间已被烧得不成样子,一连串的成了火海,火势汹汹不容靠近。
只有她住的房间,虽然也没有逃过大火焚烧的厄运,但烧势明显弱得多。
这场火,又是有人刻意为之!
对于火,宁朝来是惧惮的,前世她就是葬身火海,不得善终。
但,若第二次生命只是为了让她亲眼目睹宁氏的惨淡收场,让她体会众叛亲离的苦楚,她宁可没有重新来过的这次机会。
同样是在江南,同样是大火,放火之人到底是不是同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