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伙挺有志气的嘛!坐。”夜歌入席,优雅的扯开餐巾布铺在腿上,眼神余光看向小小的孩子。
小宝儿也随之潇洒的上了椅子,两条腿够不到地面,只能悬空,同样优雅的动作,举手投足都是小绅士的高贵。
夜歌眉头一挑,“我还以为军人世家出来的孩子都是粗鲁野蛮型的,你很让我刮目相看啊。”
小宝儿嘴角上扬,“那是你孤陋寡闻。”
“哈哈哈!你小子可别忘了,现在有求于我的人是你,你得对本叔叔客气点。”夜歌嘴巴这么说,心里对小宝儿的印象却非常好。
见到龙门的人居然没有害怕,还敢大胆的维护自己的名誉,着实难得。
小宝儿稚嫩的脸上满是小孩子的乖巧,“好,你对我客气,我就会对你客气。我找你帮忙,但不是求你帮忙。”
他才不要求他。
“哈哈!你小子的嘴巴倒是厉害,我越看你越像我们沐宸小时候,真的!我怀疑你们两个是一个老师教出来的。”
小宝儿耸耸肩,不置可否。
夜歌拿起筷子,眼神变得三分冷冽,“这一桌子菜,都是特意给你准备的,尝尝。”
小宝儿手拿筷子,目光在几十道菜上面环顾,直接夹了一块红烧茄子,毫不犹豫的放入口中,品鉴后称赞道,“嗯,很好吃。”
夜歌有些愣怔,这孩子胆量果然很大,竟然直接吃了!
“你就不怕我给你下毒?”夜歌眼神暧昧的对他微微一笑。
小宝儿又吃了一块瘦肉,“这么好吃的菜,就算中毒也值了,如果我没猜错,这些都是容颜饭庄榜上有名的菜吧?尤其是茄子,我听说容颜饭庄最经典的菜是红烧茄子煲。”
夜歌哈哈哈大笑,“你小子居然还做了功课!不错不错!有眼力见,这些就是容颜饭庄的菜,每道菜都有故事哦。”
小宝儿慢条斯理的吃菜,点头表示同意,但小宝儿话锋一转,“夜歌先生,今天我们来这里,可不光是为了吃饭的,说正事吧。”
夜歌嘴巴里含着一口菜,凤目半弯,“当然!现在可以开始谈正事了。”
盛夏坐在陈震廷办公室,两人隔着一面桌子,窗外是如水的月光,里面是剔亮的白纸灯,雪白的光打在盛夏的脸上。
陈震廷颔首,“说说吧,那把枪是不是你的?你有没有用过?你以前做了什么?”
盛夏张开嘴巴,发现舌头坚硬的无法弯曲,她说不出来!有些事一旦开了头就会扯出硕大无比的内幕,那些内幕终究会变成她的断头台。
盛夏的手心溢出冷汗,她揪着作训服的一角,强制压住了心头的惶恐,“我会证明我的清白,请司令员给我时间。”
陈震廷接着道,“苏盛夏同志,请你诚实回答我,你是不是杀过人?杀了什么人?”
这一问,已经不是疑问,而是在求证。
陈震廷依然不急不躁不怒,但他身上的威慑力无形的压下来,足以将人压进尘埃,压的透过气。
盛夏终于明白了,陈震廷能够在司令员的位置上一坐就是十几年,的确有真本事。
盛夏不语,头勉强撑着不耷拉下去。
陈震廷捏了一支烟,点燃,吸了一口,烟头的红色火花闪烁,明灭,“你不说我也能猜到,我看过你的训练成绩,再综合你上次执行任务的出色表现,不难发现你的底子实在太好了。”
盛夏的头很沉,险些要沉下去。
“司令员,我训练的时间和强度比普通人都要……”
陈震廷闭了闭眼睛,制止她,继续说,“我从不到二十岁就开始带兵,阅人无数,天才、奇才、天生的军事高手,还有冷夜宸,我从未看走眼过,所以苏盛夏,你诚实回答,你到底做过什么?你接受过什么训练?”
盛夏突然发现自己很愚蠢,她现在就是个透明人,被陈震廷看的一清二楚,脑子里、肚子里那点小九九,在他眼前就是小儿科。
“司令员,我想继续留在军区,我想加入飞鹰,我想成为真正的特种兵,这些跟我的过去有什么关系?既然司令员欣赏我的才能,为什么不能让我继续发挥特长?”盛夏有些激动了,她的秘密像洋葱一样被人剥开,安全感一点点离开自己。
很不安!
陈震廷吐出一个烟圈,“这里是军队,有严明的规矩,可不是幼儿园,哭一把鼻涕就完事儿了,如果你有违纪行为,就算你是巴顿,军区也不留你。”他声音温和,软中带硬。
盛夏一窒,“这么说,你真的要让我离开军队?”
“不仅如此,假如你有犯罪纪律,只怕等待你的是中国的监狱,盛夏,杀人不是宰鸡,必须接受法律制裁。”陈震廷一支烟焚烧一半,轻叹。
盛夏眼睛红了,热辣滚烫的泪水在眼睑徘徊。
“好在你和冷三还没结婚,不然你的行为会影响他以后的人生,我不让他知道,是因为我很清楚一旦他知道你牵扯了这些事,会不惜代价保护你,盛夏冷三是个军事奇才,我陈震廷半辈子时间才找到这一个。”
眼泪,终于滚落,灼热的痛感自手背蔓延,刺痛了她的皮肤。
心似是被人痛钝刀一下一下的划拉,皮肉分开,伤痕狼藉。
盛夏的头低下去,忍不住的颤抖双肩。
陈震廷摁灭了香烟,走过去拍拍盛夏的肩膀,“你曾经的确持枪杀人,是吗?”
盛夏说不出一个字,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觉得心脏要被碾碎了,很痛,很痛!
“这件事我可以暂时压下去,但是纸包不住火,刑警、军事法庭、军委迟早都会知道,在败露之前,离开他吧。”
盛夏眼泪一行一行往下砸,啪嗒啪嗒的濡湿了两只手,剧烈抽噎让她肠胃翻滚,甚至要呕吐。
“段仕洪很快要离开,我会提前把冷三提到军长位置,这是他军事生涯的关键时刻,如果你真的在乎他……”
“呜……”盛夏忍了又忍,再也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悲怆的泣鸣。
“冷夜宸本来可以走的更快,本来他可以去军委,但他拒绝了,他虽然没有给出理由,但是我想肯定跟你有关。你离开的时候,发生了很多事。”
盛夏终于泣不成声。
“求你不要说了……司令员……”
陈震廷眼眶也随之一热,“对不起,这件事算我无耻,算我没人性。但是为了整个军区的发展,为了培养中国最强的特种部队,我必须保护冷三。”
盛夏知道,她太清楚陈震廷的意思。
与整个军区,甚至国家的利益比起来,她算什么?牺牲她一个算得了什么?何况,她本来就是杀人犯,她曾经的确杀了人。
如今百口莫辩,如今只能孑孓独行。
“上次为了你,冷三和整个军区对抗,没什么事他干不出来的。”
我知道。
“冷三能为了你脱下军装,你信吗?”
我信……
“他这过去的二十五年都很顺利,但这五年,他走的太辛苦了,你真舍得吗?”
我……不舍得。
陈震廷重重的叹一口气,“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应该明白我的苦衷吧?”
盛夏泪眼模糊的看向陈震廷的眼睛,他眼神真挚,没有半点的欺压和威慑,就像父亲一样的慈爱和蔼,盛夏说不出一个字的狠话,只能点头,“我明白。”
“我给你三天时间,你好好调整,三天后我会送你离开,你想去什么地方?”陈震廷缓缓道,
盛夏苦笑,嘴巴发酸,“去哪儿有区别吗?”
只要离开他,去哪儿不都是流浪吗?
陈震廷叹气,“说个你想去的地方吧。”
盛夏苦苦的笑,“打算把我放逐吗?司令员。”
陈震廷没说话。
……
盛夏步伐如注入了铅块,走出陈震廷办公室之后,她茫然的看着天空,眼泪像硫酸腐蚀了她的视线,她连最明亮的月亮都看不清。
浑身的力量撑不住几十斤体重,她沉沉的跌坐在地上,双手抱住了膝盖,将脸深深的、深深的埋进腿间,呜呜咽咽的痛哭起来。
我们真的还是要分开吗?我们真的还是躲不过吗?
冷夜宸……
天知道,我多想和你在一起,天知道,为了你我可以跟全世界对抗!
可是为什么,我那么努力,还是要失去你?
不记得自己哭了多久,盛夏被嗖嗖的秋风吹得浑身哆嗦,她自己站起来,孤单的身影行走在夜色下的京都街道,晚上的落叶纷纷洒落。
一切好像回到了五年前,那么近,那么远。
路上有两对情侣牵手走过,说了什么情话,引来了咯咯的笑声。
盛夏痴痴望着路尽头,隔着层层叠叠的眼泪,全世界都在下雨,她用作训服的袖子擦掉胡乱的擦眼泪,越擦眼泪越多。
最后她气急败坏的双手并用,鼻涕眼泪都黏在袖子上。
不知不觉,盛夏走到了离她以前的家不远的小树林,枯枝败叶和干草挡不住车子,这个季节恐怕没人敢野战了。
有几台车停在里面,车子并没有晃动,有人在放音乐,车窗没关,歌声飘荡在四野。
“流浪这街中,去找失落片段,冰冷中我的心感觉凌乱,仍然怀念你的柔情,曾经多么的深爱过,问谁能让快乐再一遍,忘掉那一天,记不起是哪年,只记得恍惚中跟你爱恋,浓情年月再不回头,纯真的心早经蜕变……”
盛夏苦苦的笑,人家说,开心时听的是音乐,伤心时听的是歌词,绝望时听的是故事。
这个故事与自己竟然有些相似。
军区。
三爷手指一下一下敲桌子,训孙子似的怒视程远航和王天星,“我特么问你人去哪儿了?”
程远航干笑,“我不知道啊,训练之后就解散了啊。”
“扯淡!老子问过了,你把盛夏单独带出去,她之后再也没回来,你跟她说了什么?”
程远航咕嘟咽口水,“我没说什么啊,让她好好练习,三个月马上就到了,现在是关键时刻。”
“程子,你特娘的从来就不擅长撒谎!说实话!发生了什么?”三爷的耐心消耗的所剩无几,他再敢废话,三爷一定会亲手揍到他残废。
王天星咬着牙,“三爷,盛夏她……她出去了。”
三爷眼睛一瞪,“去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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