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了什么?”马车里,孟紫川忍不住心中疑惑问向闭目养神的凌晟鸣。
说了什么?凌晟鸣不自觉的冷笑起来,这天下的皇室果真都一样黑暗、肮脏。苍国皇室更甚,竟叫他对森泉产生了悲悯之情,可笑又可悲。
森渊临行前在他耳边低声说:“本王倒是希望你永远别给太子解药,他要是病死了,我能可顺利登上皇位。”
可惜,这次怕是要叫森渊失望了。
那黑色药丸并不是什么药效强劲的毒药,森泉服下后会难受一个来月,即使不服用解药,他也能恢复正常。并且,那粒白色药丸的确是解药。
他并不讨厌森泉,在官场较量中,很少能遇到森泉那样光明磊落欢快洒脱之人。
政治谋略叫的就是阴谋阳谋并行,森泉注定不是森渊的对手。
凌晟鸣惋惜地轻叹一声,照眼下情况来看,那五十对战马暂时得不到了。
但是,他从没做过亏本的买卖,苍国即将大乱,以后有的是森渊求他的时候。
一切,来日方长。
孟紫川见陷入深思的凌晟鸣一脸严肃,遂更想知道森渊说了什么,故而再次问道:“森渊到底说了什么?”
凌晟鸣这才回答,“森渊说,他巴不得森泉赶紧死,他好上位当太子。”
什么!孟紫川被凌晟鸣的话惊到,那个看上去光明磊落的烈昭王也不过如此,皇室的人果真都冷血无情。
真是可怜娇小可爱的森泉了。
孟紫川不禁为森泉感叹起来。都说皇室无情,却没想到残忍到如斯地步。
“你先回府,我去看看忆郎。”马车经过一处巷口时,凌晟鸣给孟紫川打了声招呼就下了车。
森渊离开后,青羽和钉子带着忆郎、英娘去了凌晟鸣置办的一处私宅。现在的凌晟鸣尚在筹划中,他必须小心行事,故而他必须小心安置忆郎和英娘,这样对大家都好。
他迟早能谋夺天下,到时候再给忆郎一个该有的身份,将大哥的血脉传承下去。
只是
那抹白衣倩影突然出现在脑海里,那凄美决绝的神情,以及缓缓而下的清泪,刺得他心疼。
凌晟鸣不明白大哥为何会在战场上宠幸平民之女,他难道忘了雪仪还在帝都等他吗?倘若大哥还活着,他以何脸面带着忆郎和英娘出现在雪仪面前?
世间千百事,唯情最难解。
晌午的雪越下越大,凌晟鸣蓦然抬头,才发现自己的视线被大雪阻拦,整个世界忽然变得恍惚起来。耳边似乎传来多年前雪仪在阁楼上弹奏的曲子,美妙悦耳
凌晟鸣从别院回来时天色已晚,刚推开书房的门,赫然发现孟紫川坐在里面看书。
“在等我?”凌晟鸣将身上的灰鼠披风卸了下来,交给一旁伺候的青石。
孟紫川笑得眉飞色舞,还带着几许讨好的味道,“专门等你回来呢,一时不见如隔三秋,我甚是想念。”
“有话直说。”凌晟鸣走到熏笼旁伸出修长白净的双手烤了起来,他身上带着浓烈的寒气和雪味。
孟紫川嘿嘿一笑,道:“我知道你明早要去东边城门迎接楚国使者,我想跟你一起去。”
凌晟鸣斜睨她一眼,挑眉道:“去做什么?”
“当然是一睹大名鼎鼎的楚国摄政王的风采了。”孟紫川笑得猥琐至极。
凌晟鸣想到萧瑜励在安国的这段日子里都得他作陪,孟紫川迟早会见到萧瑜励本人,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就满足她的希望。他就不信了,孟紫川还能对萧瑜励一见钟情了不成?毕竟是跟在他身边的女人,岂能没有点见识,看到稍微优秀点的男人就跑了?
几年后,凌晟鸣每每想起此刻的决定,他都追悔莫及。有时候,仅仅只是一眼之缘,坚强的内心瞬间变得柔软,无法自拔地对那人产生好感。
就像年幼时的他对魏雪仪,亦像从未经历情爱的孟紫川对萧瑜励。
一日大清早,凌晟鸣带着一干人等站在东城门口等候楚国使者,而孟紫川换了一身男装扮作下人模样,站在青石身边左顾右盼。
之前就听说楚国摄政王温文尔雅年轻有为,文能指点江山繁荣经济,武能力压内乱稳定社稷,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就连一向自负的凌晟鸣都称他“玉面战鬼”,可见那人本事了得。传说听多了,就引得人想去见见庐山真面目。
带着硕大紫金“楚”字旗帜的马车缓缓从城门外驶入,进入东门马车停下,接着厚重的织锦门帘被一只白嫩的小手撩开,从车上探出一张精致的小脸,是个身穿绿衣的小姑娘。
绿衣女子利索地从马车上翻跳下来,稳稳落在地上后,她声音洪亮地朝众人说道:“我家王爷病了,凤阳城风大雪大,我家王爷不易出来跟各位一一拜见。劳烦各位在此处等候多时,对不住了,你们先回去吧。”
她的话音刚落,凌晟鸣身边等候已久的官员立即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声音此起彼伏络绎不绝,有人惊讶、有人愤怒、有人相劝、有人讥讽
孟紫川也被眼下的情况震惊了,不是说楚国摄政王温文尔雅待人宽厚吗,怎么一来就给人甩冷脸?
她扬起冻红的小脸看向身旁的凌晟鸣,有几点雪花吹进华盖里落在他的墨发和浓眉上,他紧紧抿着薄唇,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眼里虽没多余的情绪,但这个表情已经告诉对方,他很不高兴。
凌晟鸣向来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今日却没有控制自己的情绪,可见他对传说中的摄政王没有一点好感。
马车里忽地传来剧烈的咳嗽声,那声音极富穿透性,顺着风雪传到众人耳朵里,听得人直起鸡皮疙瘩,好像从声音中就看到咳嗽之人病重难熬的模样。
绿衣女子眉头一拧,严肃的脸上更加躁郁,她再次对凌晟鸣一干人匆忙说道:“你们快回去吧。”
接着,就转身往马车上跳去,刚迈出一条腿,她似乎又想到了什么,随便抬手指向人群,命令道:“你,过来,带我们去侍者驿馆。”
那绿衣女子不偏不倚地指在孟紫川身上,孟紫川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绿衣女子突然从腰间掏出一条银鞭,抬手甩了出去就将孟紫川圈住。众目睽睽之下,孟紫川不好显露自己的身手,只好顺势被绿衣女子拉了过去。
“辰王,你们先回去吧,有这个下人带我们去驿馆就够了。”
绿衣女子说完这话,胳膊微抬就将孟紫川甩进马车。
“王爷,这可是好?”青石站在一旁低声询问。
凌晟鸣眉头皱得更深了,沉声道:“咱们先回去。你派人暗中跟着楚国使团,弄这么大的动静,我估计是他们内部出了问题。”
青石干脆应下后不多会儿就消失在人群里。
孟紫川被绿衣女子甩进马车后,她摔倒在柔软华美的地毯上,好在穿得厚,倒没感到疼痛。正准备起身时,一直修长白净的手伸了出来,接着头顶就响起温和如玉干净醇正的声音,“你没事吧?”
孟紫川抬头就看见一张丰神俊朗的脸,那双温柔似水的眸子充满真诚的关怀,只是看了一眼,她的心跳莫名地加速,粉嫩的小脸徒然绯红起来。
她不好意思地别过脸去,却鬼使神差地将手递给对方,接触的那一瞬,温暖的大手上激的她心慌意乱,却又贪恋这种感觉。
“你是辰王府上的下人?”男子声音醇正,干净地就像森林深处的小溪。
孟紫川猛地点了点头,刚一抬眸就对上男子俊美不凡温文尔雅的脸,她鼓足勇气才敢继续正视他,慌乱的心跳却出卖了她。
“你哑巴了!”绿衣女子见孟紫川就不说话,遂没好气地催促起来。
孟紫川轻咳一声,强行收敛情绪,将目光从男子的脸移到了他好看繁复的衣领上,故作镇定地说:“我”
下文还没说出口,她就听见男子身后的软榻上传来一阵猛烈的咳嗽声。
循声望去,她看到一位中年男子憔悴地躺在软榻上,呼吸十分沉重,仿佛得了一场大病。
“爹爹,你再忍忍,到了驿馆乐正大夫就给你针灸。”绿衣女子蹲在软榻前急忙说道。
孟紫川疑惑极了,这楚国使者们闹得是哪一出?
“王爷,我要杀了他们!”绿衣女人忽地站了起来,作势就要往马车外冲去。
孟紫川这才意识到,眼前温和如玉平易近人的男人正是楚国摄政王萧瑜励。
传说中的玉面战鬼。
她顿时敛住刚才所有的悸动,冷静地观察他们一举一动。
萧瑜励伸手拦住了绿衣女子,柔声劝道:“半夏,此事须得从长计议。你要相信本王,一定会给你爹爹以及丧命的侍卫们一个公道。”
半夏颓废地顺着车厢蹲了下去,也不知想起了什么,空洞无神的眼睛突然溢出眼泪,她埋起头哭了起来。
她哭得很隐忍,只是幽幽地抽噎,生怕打扰到病重的中年男人。
萧瑜励坐在软榻上目光沉静地看着半夏,心底却掀起惊天动地地巨浪,昨晚那场暗杀,彻底挑起他压制已久的嗜血情绪。
这次,一个都不能放过!不是他死就是何震亡!
车厢内的气氛瞬间压抑起来。孟紫川站在车内极其尴尬,她干咳两声,对萧瑜励道:“我觉得我不方便坐在车内,我还是坐在外面的辕座上,方便给车夫指路。”
“站住!”半夏听到孟紫川的话后猛地站了起来,“嚯”地出手将她拦住,眉毛倒竖阴森说道:“既然听到我们的谈话,你就别想活着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