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友福说:“自己开饭店的,哪还用吃医院食堂的东西啊?你别管,一会儿店里的伙计会帮我煮好送过来的!”
许欢没在住院部碰见后妈何凤仙,就问许友福:“她呢?”
许友福说:“哦,昨天她守夜,早上我吃过早饭后,她就回去了。你没碰到她?”
“没有。我今天起晚了,没看到她。”许欢轻描淡写地说道。
许友福摇摇头,用右手比了个搓麻将的动作说:“她就爱好这个,昨晚上没打成麻将,在我耳边闹死了……”
“哟!哟!哟!哎哟喂!真是的!才走开一小会儿的功夫,就在说我坏话了!”一个尖利的女声突然响起。
病房门一开,快速走进来一个女人。已经五十出头的年纪了,却穿了一件闪光面料的半长风衣,烫染着酒红色的头发,眉毛和眼线都是纹过的,嘴上还抹了大红色的口红。
这就是让许欢看到这张脸,就想离得远远的后妈——何凤仙。
何凤仙把一只保温桶重重放在床头柜上。冲许友福说道:“女儿来了就用不着我了是吧?开始告状了是吧?”
许友福赶紧说:“好了、好了,你少说两句吧,病房里又不光只有我们一家人!我不嫌烦,人家还嫌烦呢!”
“管你嫌不嫌烦,反正许欢回来了,这里没我啥事了吧?我下午约了麻将搭子,你别又半道打电话给我,打麻将的时候最忌讳半道接电话,那是铁定会输的!”何凤仙自顾自叨叨着。
许友福朝她挥挥右手说:“好好好,你赶紧去吧,我要吃饭了!”
何凤仙冲许欢说:“那就辛苦你喽,这段时间给你爸喂饭、擦身的事就全全委托给你啦。做女儿的,这个时候是应该派上用场的。要不然,生儿生女图啥呢?是吧?”
许欢盯着地板,不说话。
何凤仙又问许友福要钱。许友福说:“前阵不是给过你这个月生活费了吗?怎么又要钱了?”
何凤仙大声说:“给你买营养品不要钱啊?买肉骨头不要钱啊?”
许友福说:“知道了!知道了!回头我叫小非给你再拿点。你打麻将也合适点,小来来娱乐一下不要紧,来大的那叫赌博了!”
何凤仙生气地说:“我问你要钱,你叫小非给我!这算怎么回事?!他是你儿子啊?还是你女婿啊?经济大权不交给自己老婆管,倒交给一个外姓人管,我看你大概是得了老年痴呆症了!”
听到这里,许欢腾地从心里蹿出一把火来,大声冲何凤仙说:“你说话合适点!别太过份啊!什么老年痴呆症?你是江湖医生?还是半路出山的护士啊?”
“哟,我是说你怎么硬起来了嘛,有女儿回来撑腰了是吧?”何凤仙讥讽许友福道。
许友福突然火冒三丈冲何凤仙说:“阿红才回来,你就又跟她吵!你以前把她吵上海去了,我都没怪你,你还要怎么样?”
看到老爸这样,许欢本来想和何凤仙顶嘴的,一时楞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个时候,杜小非赶到了,他赶紧把何凤仙劝离开病房,嘴上都是哄着她的话:“师娘,师娘,别和师傅吵了,他是病人,医生说了现在不能让他动气,不然接上的骨头会长不好的。你就让让他吧,等他好了你再跟他理论不迟……快回去吧,这里有我呢!哦,钱,先给你拿二百吧,我刚帮师傅交了住院费,身边没带这么多……”
杜小非好说歹说把何凤仙带离开病房。
许友福心怀愧歉地对女儿说道:“你别理她,她更年期到了!”
许欢笑起来:“你们还真是天生一对!”
许友福不解地望着女儿。
许欢解释道:“喏,一个老年痴呆,一个更年期!这不是天生一对嘛!”说完许欢自己乐得不行了,捂着嘴笑起来。许友福被她这话也逗得哈哈大笑。
在医院,说是许欢照顾老爸许友福,倒不如说是杜小非在照顾师傅。
送饭、送菜,擦身、倒尿壶的……弄得同一病房的人都误会杜小非是许友福的儿子或是女婿了。
许友福也不跟杜小非客套,理所当然地享受着他对自己的照顾。
许欢有点看不明白了,私下里问老爸:“这人,你是打哪里找来的啊?他是不是傻的呀?怎么这么听你话呢?亲生儿子都未必肯天天跑医院呢!”
许友福咧嘴笑道:“是啊!你爸我是好人啊!好人有好报呗!手受伤住院了,不是亲生女儿第一个跑来看我,倒是自己带过的徒弟从外省大老远的跑回来照顾我!”
“跑回来?他不是一直在你店里干活的吗?”许欢越发搞不懂了。
许友福说:“不是。他以前是在我店里帮我打下手的,去年回老家到他亲戚家开的饭店帮忙去了。这次我手受伤了,本来我也没告诉他,是店里伙计打电话通知他的,谁知道第二天他就赶来了。把我感动的呀……你爸这辈子认人不行,老吃亏上当,就他,我是认对了!”
许欢撇撇嘴,不屑地说道:“真有这么好?那你认他做干儿子好了!我没意见的!”
许友福拍拍床沿,示意许欢靠他近点。
许欢把凳子往床边拉了拉。许友福说:“阿红啊!这次老爸是真的铁了心,想把饭店的重担交给你了!”
许欢马上叫道:“我不要!”
“爸,你手指头都已经接上了,等好了也不影响你干活的,就算有影响,你可以雇个厨师帮你干厨房的活,反正,等你好了,我就回上海!”许欢霹雳啪啦一通话想把老爸找接班人的这点心思,消灭在萌芽状态。
许友福等她说完,继续说自己的道理:“阿红啊,你就忍心看老爸老了以后无依无靠吗?”
“怎么会呢?不是有她,还有个拖油瓶……呃……小女儿吗?”许欢说道。
“唉,你当你爸真是傻的啊?你这后妈,整天只知道搓麻将,把家里那点存款都输给那帮麻友了,说说她么,就跟我吵。你妹妹许乐,你也知道的,毕竟不是我亲生的,除了想问我要钱时,喊我爸长、喊我爸短的,我真有什么事,能指望她?”
许欢毫不客气地怼道:“爸!那你也不能太自私了!为了你老有所养,就让我放弃在上海奋斗四、五年的成果吗?”
“成果?那你说你在上海奋斗了这些年,你是买房了?还是置业了?上海房子这么贵,现在就算买了房,连蓝印户口都上不了了,你在上海就算干一辈子,不也是打工妹吗?”
许友福的话,道理是很充分的。许欢在上海早出晚归上班挣的钱,也仅够她自己花。
许友福见女儿没话讲,就接着说道:“回来吧,我们家那饭店虽然不大,但好歹也是自己的一份事业,给别人干不如给自己干!爸是真的老了,已经有两三回了,累得眼睛一黑昏倒在厨房地板上,我楞不敢跟你说,怕你担心……”
“爸!是真的吗?你怎么不早说啊?去医院查过吗?不会是得了什么病吧?!”许欢听老爸这样讲,心里急得很。
“没事没事,就是有点高血压嘛!你也说我,不舍得请人工,靠自己忙里忙外的,没个帮手不行啊!”许友福见许欢服软了,就赶紧把话接上:“阿红,你是我惟一的亲生女儿,我不靠你,我靠谁?就算我死了,这份家业要落到别人手里,你老爸奋斗二十年,能闭上眼睛吗?”
许友福见许欢不说话,马上加重语气说道:“所以说,你得回来帮帮我!挑起这付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