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年前，人间，齐国。,最新章节访问:ШШШ.７９ｘｓ.СоМ。
“报——！启禀将军，敌军行至百里外的山谷，忽被从山上滚落的巨石砸中，死伤大半，我军害怕巨石再次掉落，因此只是包围敌军，张副将命我回来请示将军接下来该如何行动。”
沈离闻言轻叹一口气，“把他们的武器都收回来，伤员好好医治，那些巨石不会再落下了，你让他们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那小兵闻言应了一声便离开。
沈离坐在案前，目光集中在地图上的一处，百里外的山谷……沈离长舒一口气，‘揉’了‘揉’眉心，缓缓开口道：“出来吧，我知道是你干的。”
军帐的角落里缓缓出现一个人影，‘女’子一袭碧绿衣衫，腰间挂着一枚翠‘玉’，径直走到沈离面前道：“我帮了你，你不谢我吗？”
沈离无奈地看着面前的‘女’子，“对于战事，我很感谢你，但是瑞瑶姑娘，我说过的，你真的不必为我做这些。”
“以你的兵力是打不赢这场仗的，你需要帮助不是吗？”瑞瑶不解地看着沈离，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抵触自己的好意，“换做别人你也会拒绝吗？”
沈离迟疑了一下，点点头，“我会，但是我不会这般抵触……瑞瑶姑娘，沈离真的不值得你这般对待。”
“你救了我，我报恩是应该的。”瑞瑶定定地看着他，“你若不放心，我干脆把对方杀个干净——”
“你若真心待我好，便不要再做多余的事，”沈离垂下眼眸，看着案上的虎符低声喃喃道：“五万兵马…大王只让我带五万人来前线，而对方有三十万兵马，若是我依旧大胜，你觉得大王会如何？”
“打了胜仗，自然是该赏的不是吗？”
沈离闻言摇头苦笑，“姑娘终究是山中‘精’灵，不知人间险恶，用兵如神，功高震主……当今齐王虽有一统天下之心，是心机深沉之人，军功太盛，唯有死路一条，况且……”沈离抬起头，长叹一声，“阿凝尚在王都，大王早有纳她为妃之意，若我大胜，只怕大王会以婚事为恩宠，我不想妹妹进宫。”
瑞瑶闻言皱起眉头，依旧满脸疑‘惑’，不明白人间怎么会有这等事——她在昆仑山修行几百年，‘玉’石化形，只知道昆仑山从来都是赏罚分明，从来不曾见过这等事，但无论如何她还是决定听沈离的，于是便点点头，“我以后不做就是了。”
“姑娘还是早日回山的好，人间险恶，不似山中岁月静好，姑娘晶莹‘玉’质，不该来人间。”
“这人间除了天宗的几个老头有能耐与我一战，还有谁能伤我？”瑞瑶歪着头看着沈离，“这人间你能呆得，我就呆不得了？”
沈离闻言深深看了瑞瑶许久，最后缓缓开口道：“姑娘可知人间有句话，叫日久生情？”
瑞瑶点点头。
“那姑娘又可知，情深不寿？”
瑞瑶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人生八苦，生，老，病，死，忧悲恼、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后之四者，皆因情深。姑娘既可享山中清净，便不该来俗世，人妖终究殊途。”
“但是你救了我，我该报恩的。”
“你已经给了我从没有过的东西，我们两不相欠。”
两不相欠…听见这话瑞瑶当下却无端地气恼起来，便赌气似的说道：“你说了那么多，不过就是想赶我回山罢了，我回就是了！”说罢便负气离开，然而过了半晌，她又折回来，“啪”的一声将一枚翠‘玉’放在沈离案上，“你若出事了尽管摔了这块‘玉’，我自会来救你。”，说罢便又风风火火地离开。
沈离拿起那块‘玉’在手中缓缓摩挲着，良久长叹一声，将那块‘玉’揣入怀中，随后拿起案上的一封信，扔进一旁的炭盆里。
——四十万大军已从王都出发，不日即到，孤观二小姐气质温婉，仪态娇柔，心下甚喜，望卿奋勇杀敌，为国建功，国戚封侯，指日可待。
人间‘乱’世，七国争霸，齐国地处东方，有海盐鱼虾之利，又有天宗作为依靠，因此在七国之中渐渐做大，隐隐有一统天下之势。
王都沈家，在齐国世代为将，满‘门’荣耀，皆善征伐。
三年前沈老将军去世，沈离带孝在家，不曾上朝，一日在府中习武时忽觉眼前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仔细找了找，便在树下找到一枚通体晶莹的翠‘玉’，触感温凉，质地上乘，心里觉得喜欢，便收起来，晚上也放在枕侧入睡，谁知第二天醒来时却惊得说不出话来——
面前的‘女’子明眸皓齿肤若凝脂，睁着一双杏眼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啊啊啊啊——！”沈离吓得大叫一声猛地坐起来缩到‘床’脚，“你你你——你是什么人？！”
瑞瑶也坐起身来歪着头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昨天是你把我捡回来的不是吗？”这人类怎么这么大反应，简直像见到鬼一样——她的模样应该不丑才对啊。
“我什么时——”沈离话说到一般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看向自己的枕边，那里已是空空如也，一种不祥的预感的油然而生，“你不会是……”妖怪？！
“我叫瑞瑶，是昆仑山的‘玉’石，昨天被几个牛鼻子追上，迫不得已才化了原型到你家后院的，你也算是救了我，我不会害你的，你放心好了。”
沈离闻言看了瑞瑶半晌，想了想，最终还是点点头——若是眼前的妖怪要害他，只怕他现在已经是死人了。
于是瑞瑶便以报恩的名义在沈府住了下来，每日看着沈氏兄妹过着平淡闲适的日子，除了年节会热闹一些之外，和昆仑山中似乎也没什么区别，瑞瑶不禁觉得有些无趣。
“二小姐，你哥哥每日这样，不是习武就是读书，就不觉得无趣吗？”看着兀自练武的沈离，瑞瑶倚在回廊的栏杆上颇有些无奈道。
“沈家世代功勋，我自小体弱不能习武，满‘门’安危荣辱皆系哥哥一人，他自然不能有一日放松…咳咳…”沈凝说着便咳嗽起来，在院子中习武的闻声停下动作，走过来皱着眉头道：“起风了，我抱你回去吧？”
沈凝摇摇头，“哥哥能随意走动自是不觉得，若是如同阿凝一般终日缠绵病榻，就会觉得哪怕只是出来吹吹风也是好的…我本就不知还能活多少时日，这光景也不……”
“你‘乱’说什么！”沈离听见这话却是动了怒，不由分说地打断沈凝的话，一把就抱起沈凝来，“有哥哥在，不会让你有事的。”
沈凝闻言便也温柔地笑了笑，“哥哥说的是，是阿凝错了。”
瑞瑶看着兄妹俩的相处满脸不解，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道：“二小姐魂魄不全，活不过二十岁的，有你在又能如何？”
沈离闻言身子僵了僵，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抱着沈凝大步离开，最终消失在回廊尽头。
瑞瑶在山上的时候就曾经听说过，人类的寿命十分短暂，最多也不过百岁，因此便格外珍惜时间，珍惜身边的人——最多不过相处几十年，到最后黄泉路上，六道轮回前，一碗孟婆汤，前尘尽忘。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他那样珍稀他妹妹，自己却说了那样的话……沈离生气也是应该的吧？
但是，他们最多也不过相处几十年不是吗？多出那二三十年又有什么区别吗？瑞瑶怔怔地看着沈氏兄妹消失的地方，眼前忽飘落一篇枯黄的树叶，瑞瑶伸手接住，转头看去院子里的树，风过，树枝摇曳，满眼枯寂。
夜。
瑞瑶坐在屋顶上看着深秋的夜月，忽听见声响，转头便看到沈离提了两小坛酒过来，坐在她身旁，沉默了半晌，才轻轻开口，“阿凝魂魄不全的事，我和她都知道。我出生那年人间大旱，一旱就是三年，若非齐国临海，有鱼虾裹腹，只怕不剩几人……直到阿凝出生那日，齐国连下了三日大雨，此后十五年，齐国都是风调雨顺。礼天山上的修士说，齐国有水火之‘精’，此前三年只有火，故大旱，而后水火相济，风调雨顺，无旱无涝。”
“水火之‘精’，指的就是二小姐和你吧？”瑞瑶拿起一坛酒，揭开盖子闻了闻，试探地尝了一口，见味道不错，便放心地喝起来，“那****被那帮牛鼻子追着，远远望来见这里灵气充沛，以为是什么大人物的住处便冲了过来，没曾想竟是两个凡人。”瑞瑶说着咂咂嘴，似乎在回味着这酒的味道，“这是什么酒，好甜。”
“前阵子中秋，便晒了些桂‘花’放入酒中，姑娘若喜欢，家中还有许多，拿去喝便是。”沈离说着顿了顿，随后有些迟疑地开口：“姑娘既知阿凝魂魄不全，可有办法——”
“六界之中敢扣人魂魄逆天地运转的绝对是大人物，你可别难为我，修行不易，我可不想灰飞烟灭。”不等沈离说完瑞瑶便急忙摆手表示拒绝，“我留在这里是报恩的，但我不能把自己报进去啊。”
果然不行么…沈离垂下眼眸苦笑，“是我强求了。”
看着沈离落寞的模样，瑞瑶又有些不忍，“你也不用太担心，我看应该有大人物在暗中帮二小姐续命，否则她绝不可能有力气出来走动。”
沈离闻言眼睛一亮，猛地抬起头，“姑娘说话可当真？”
大概是……“真的…”瑞瑶不忍再打击他，只得点头确认，心里想着大不了出事了她就跑回昆仑山，这凡人将军再厉害还能去昆仑山抓人不成？
“这样便好…”沈离喃喃道，“多谢姑娘指点。”
“这不算什么，我们昆仑山的妖怪可是隶属雪衣王的，这点事情小意思啦，以后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问我就是，我若是不知道，就回山帮你问。”
“姑娘来自昆仑山，可否与在下说些山上的事？说来惭愧，在下自小随父亲四方征战，但齐国边境，便也只是我所见的天地罢了，昆仑仙山，只在书中见过名字。”
昆仑山么……瑞瑶歪着头想了半晌，“树，有好多树，一些树随四季变换，一些则是终年常青；还有湖，昆仑山上有一片湖，相传是天地初开时先天之水汇成的，有起死回生之效；然后是雪…昆仑山上的雪可漂亮了，白白的，而且终年不化，啊！对了，还有白！昆仑山的妖族一律穿白衣，我也是到了人间才换上这身绿衣服的。”
“昆仑山的妖族必须穿白衣？这是什么道理？”沈离有些诧异，没曾想那仙山和一向不羁的妖族竟会有这样的规定。
“凡六界妖族，不论出身何地，入昆仑，着白衣，以表哀思，祭奠妖皇，”瑞瑶说着，眼神有些黯淡起来，“我年纪小，听山上的老妖们说，两千多年前妖皇还在的时候我们妖族威风极了，便是比之神族和魔族也不遑多让，哪像今日被天界的仙们追着打……”
原来是这样，原来妖也是有情的，原来妖和人一样，会怀念，会伤痛，会离别，沈离望着天空，只见一轮明月孤光高悬，轻舒一口气，“听姑娘这么说，昆仑山果然是个好地方，岁月安稳，心神明净。”
“对啊对啊，就连这月亮都偏心昆仑山呢，昆仑山的月亮可比这里的大得多亮得多！”瑞瑶看着月亮笑嘻嘻道。
沈离转头看去，却见‘玉’妖侧脸明晳净透，一双眼睛闪闪发亮，就像他说的昆仑白雪一般，一时间竟忘了呼吸，良久才回过神来，便搭腔道：“即是如此，真想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