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儿!”察觉到她的异常,慕飞卿眼中的镇定与清冷刹那泯灭,只余慌乱,紧紧地抓住白思绮的手腕,连声低吼道,“绮儿!绮儿!”
惨然一笑,白思绮阖上双眼,无力地瘫倒在慕飞卿怀中——或许这个男子,自己从一开始,到现在,从来就不曾真正看明白过,更或许,她的出现和存在,真的只是一个,滑稽可笑的错误。
“西陵辰!”慕飞卿搂紧昏厥的白思绮,眸中闪跃着滔天的怒火,“你现在满意了?”
“我……”西陵辰语塞,锁紧眉看向白思绮,用力咬咬牙,转头飞奔了出去。
“绮儿。”慕飞卿抬手,温存地拭去白思绮脸上未干的泪痕,眸中满是痛色,“你不明白……”
是啊,有太多的事,她不明白,而自己,也不想让她明白。
原本,一切都好好地,按照他的筹划一步步地行进着,可是她的出现,却一再地打乱他的部署,终致于,全盘错乱,悉数脱离了他的掌控。
花厅之外,凤九霄收住了脚步,深邃的眼眸微微眯起,静静地凝视着里面那对男女。
前夜太庙中的一番恶战,几乎耗尽了所有他所有的体力,好不容易回到金风楼,本来想好好地睡他个三天两夜,不想睡梦正酣中,却被西陵辰死拖活扯地拽了起来,说是白思绮突然出了状况,让他赶紧过去瞧瞧。
拗不过那个牛脾气的家伙,他无可奈何地来了,可他看到了什么?看到了那个向来高高在上,神祗般的男子,满眼的宠溺和悲伤?还有那一股股卷天席地的绝望,极度的绝望,让人崩溃的绝望。
正是这种绝望,让他停下了脚步,不忍上前打扰。
沉默良久,凤九霄转身,刚刚提起脚步,便听厅中传出一个低沉的声音:“进来吧。”
凤九霄滞了滞,终是再度转头,步履缓沉地迈进了花厅。
慕飞卿将白思绮放进椅中,站起身,走到窗边,目光掠出窗外,落到那些残败凋零的枯叶上,整个人刹那间蒙上一层霜冷的黯淡。
凤九霄忍不住轻轻扯了扯唇角,他看不得这样高华的男子,却露出那样的表情,却无力阻止。
微微俯下身,他探指搭上白思绮的脉搏,双眉,慢慢锁紧。
“她怎样?”
窗前的男子沉声低问,却没有回头。
“……呃,她体内的毒,好像开始发作了,还有,误食醒菌的迹象。”
“醒菌?”慕飞卿倏地转身,脸上一片森然,“那是什么?”
“能让陷入重度昏迷中的人快速醒来,但之后,却会慢慢忘记前事的药菌。”
“忘记前事?”眸中冷意褪去,浮上幽幽的颓然,“忘了……也好,唯有彻底地忘记,才能真正重新开始。”
“你——”凤九霄倏地直起身,瞪大双眼,惊愕地看向慕飞卿,心头那股不祥之感却越来越浓烈,“你希望她忘了你?为什么?”
“因为,再过不久,世间,再没有慕飞卿。”男子答得淡然,眸底,一片萧寂。
凤九霄的身子如风中残叶般抖索起来,讶然地疾呼道:“不可能的!虽说血魄焚,半心残,可……可你已经吸纳了圣珠的精华,应该能撑上一段日子的,只要再找到一颗连心,就可以,就可以……”
“可是,你知道这世间最后一颗连心,在哪儿吗?”
“在——”凤九霄滞了滞,继而醒过神来,无比震惊地看向椅中昏睡的女子,“难不成,那最后一颗连心,在她身上?”
“没错。”慕飞卿缓凝地点了点头。
凤九霄沉默了。
他曾奉西陵鸿之命,寻遍诸国,想要为慕飞卿再找一颗连心,而始终不得,却从不曾想过,那最后一颗连心,竟然是——
“你决定了?”
“嗯。”慕飞卿点头,“所以,我需要你帮我。”
“怎么帮?”
“送我和她,去雾霓山。”
“你是想——”凤九霄眸光一闪,“那里虽是绝地,却也并非真正安全,若真去了,我怕你——”
“现在的我,还有什么好畏惧的吗?”慕飞卿微微一笑,眉宇间溢出的风采刹那摄住了凤九霄,让他作声不得。
“我想安静地和绮儿渡过最后一段日子,所以,请你,不要让任何人去打扰我们。”
“好。”凤九霄重重地点头,神情是从未有过的凝重,“我答应你!只是,为何你不把事情的真相,告诉西陵辰?”
“因为,我母亲。”
凤九霄的呼吸又是一滞——如果西陵辰知道慕飞卿现在的真实状况,必然不会任他就这样离去,更会千里传书,即刻通知西陵鸿,而西陵鸿,则必然告知额若熙公主,而额若熙公主,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唯一的儿子死去,她很有可能,很有可能——
想到这里,凤九霄心中一阵战栗。他比谁都更清楚,二十八年前的那些事,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来一次,所以,慕飞卿的抉择,是正确的,也是——残忍的。
对他自己的残忍。
残忍到极点的残忍。
或许,从一开始,他就想到了这个结局,所以早早地做了安排。
卷天席地的痛楚瞬间湮灭了凤九霄的心,他那向来妖孽的面容上,竟然浮起冰霜般的悲戚。
二十八年。
二十八年的苦苦挣扎,苦苦维系,到头来,还是终难摆脱那狰狞的命运。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他压着自己汹涌的情感,嗓音黯哑地问道。
“你以为——”慕飞卿静静地凝睇着他,“我愿意离开她吗?我愿意放弃吗?可是不离开,不放弃,又能怎样?至少,只要他活着,我就还能感受到她,还能通过他的眼睛,看到她的一颦一笑,还能用他的双手,去保护她,给她一个温暖的怀抱。”
“可是,那不是你啊。”凤九霄喃喃道,“守在她的身边,却是活在另一个人的身体里,慕飞卿,那样的痛苦,你真能忍受得了?”
“为什么不能?”慕飞卿垂下眼睑,视线轻轻地落到白思绮苍白的面容上,“为了我,她肯舍弃自己的心,自己的命,而我,又为什么不能为她做到?”
“我不同意!”
蓦然地,厅门外传来一道寒冷至极的声线,接着,面戴银色面具的男子,步步走进,直到慕飞卿跟前,立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