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见他。
我,要见他。
这四个字,如魔咒一般,在众人耳边久久地盘旋着。
西陵辰死死地抿着唇,此时的他真恨不得能找条地缝儿钻进去——如果不是他一时口快,就不会把事情搞成这样。
迟迟疑疑磨蹭半晌,他方才讷讷地道:“你们在瑞福酒楼分开后,慕将军……呃,不,银鹰他孤身去了秘宫,东方笑假意和他周旋数个时辰,然后把装着自己鲜血的玉瓶给了他,银鹰拿着玉瓶赶去皇陵和你们会合,却发现你们出事了……锡达的那帮武士,还有东方策的手下,无一活口,全部变成了形容恐怖的干尸,他当时便发了狂,导致心脉尽断,差点命丧当场,幸好我和公主、父亲及时赶到,才及时将救下,带回西郊别院。可是他醒来之后,还是固执地离开了,从那以后,我们便再没有见过他。”
白思绮浑身的血蓦地僵凝,后背阵阵发寒,额上冷汗涔涔——他看到了?皇陵外那惨烈的一幕,他都看到了?以他那般偏执的性情,他会做什么?会不惜一切代价地去找东方笑拼命?
“东方笑受伤是什么时候的事?”
“前天夜里。”
“前天夜里……?就是白衣和阿卿为东方凌渡血疗伤的时候?啊——”白思绮忍不住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呼。
她可以想见得到,陌云寒做了什么,也想见得到,为求自保的东方笑,又会做什么?银鹰,银鹰,陌云寒,他会不会,已经……死在了东方笑的手里?
右手撑在石桌上,十根指尖在坚硬的石面上划出苍白的痕迹,渗出殷红的血渍,她却丝毫不觉得痛。
“乖乖地,等我回来。”
他温柔而清浅的话音,似乎还在耳边萦红煞,摇曳的烛影下,他那样深情而不舍地注视着她,千言万语,尽在脉脉对视的眸光中。
皇陵之外,当成千上万只雪地龙朝她飞过来时,她一片空白的脑海里,也只记得他的音容,他的笑貌,以及那一句:
“等我回来。”
慕飞卿,哦,陌云寒,我应你所言,努力地保全了自己的性命,就算永夜谷中,那没顶之灾降临之际,我仍然拼了命地,想要活下来,只为见你,只为和你在一起。
可是现在,我回来了,你,却在哪里?
默立在她身后,慕飞卿的心一点一点揪紧,像是被一只铁爪,挤压出无数的血来,却不觉得痛,只是恐惧,难以言喻的恐惧——
她分明,就在他的眼前,却是从未有过的疏离。
从她身上散发出的冷意,无声宣告着她对他的抗拒,对他的不再信任。
是啊,他骗了她太多次,或许这一次,她是真的,不肯再饶恕他了吧。
这一出设计,用心良苦,却欺骗了她的情,陷落了陌云寒的心,甚至是生命……
她,不会是——
蓦然而起的念头,让他几乎神魂俱灭,再也顾不得许多,他伸手死死地将她箍入怀中,大声嘶吼道:“不!”
“你做什么?”女子慢慢回过头,眼中清冷一片,有如他们最初相遇的那些日子,没有半分温情,只是冷,只是与生俱来的凉薄。
就仿若,他不曾有过心,而她,也不曾动过情。
一切,回归于原点。而这中间里发生的所有,不过是,镜花水月。
白思绮凄然地笑了。
她因慕飞卿而遇上陌云寒;
陌云寒因慕飞卿而陷入对她的痴恋。
他是爱她的。
甚至比慕飞卿更真更深更烈。
与他在一起的每时每刻,她都能感受到他全心全意的呵护,与那种把她视若生命的珍惜。
如今想来,这样的感觉,却是和慕飞卿在一起时,从来没有过的。
因为,慕飞卿心中藏着太多的东西,而银鹰单纯,以前只是全心全意执行慕飞卿的命令,尔后,只是全心全意地爱她。
别无其他。
那样的深爱,足以令任何一个女人倾心,何况是她。
更何况,陌云寒和锡达不同,和东方凌不同,他不但拥有情感的优势,还有身体上的优势,他拥有了慕飞卿全然相同的外貌,这一切的一切加起来,足可以让他完全取代慕飞卿在她心中的位置。
慕飞卿的筹划与谋略,向来是成功的。
他成功扶凌涵威登位,成功在乾图关一战中金蝉脱壳,成功撇清了自己和凌氏皇朝的关系,成功让整个将军府在世人眼中消失……
虽然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但却很清楚,他所做的一切,绝不仅仅是因为她。
正因为如此,她才感到可怕。
无比的可怕。
为了他最后的目的,他牺牲了碧鹰黑鹰蓝鹰,牺牲了那么多曾经为他出生入死的将士、血卫、死士,牺牲了那么多曾经靠近他的女人,牺牲了红娆,现在,他又牺牲了银鹰……
接下去,他还会牺牲谁?是她吗?还是——他最最敬仰的母亲?
用力地,很用力地,她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拿掉他的胳膊,摇摇晃晃地朝外走。
“你去哪里?”慕飞卿轻飘飘的嗓音追逐而来,含着令天地失色的浓郁悲哀。
“嗬嗬……”白思绮低低地笑了,“去哪里?去哪里不重要……只要能离开你就好……慕飞卿……再见……”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男子暴怒地冲上前,攫住她的柔肩拼命摇晃,“就因为一个陌云寒吗?就因为他不见了,你就要彻底地否决我吗?”
“陌云寒?”白思绮眼中浮起深冽的嘲弄,“告诉我,慕飞卿,你告诉我,这二十多年来,他在你心目中,到底算什么?你的附属?你的赝品?你的手下?还是什么?他为你付出的,是半颗鲜活的心,没有他那半颗心,你早死了!可你又把他当什么?杀人的机器?听话的工具?还是一枚随时可以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
她咄咄逼人地直视着他,句句若刀,字字如针,深深扎入他的心底。
痛。
伤。
血,无声地流,却没人看得见。
“你——是不是爱上他了?”
终于终于,这句重若万钧的话,从他唇间慢慢地,却又清晰无比地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