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地亮了。
却仍旧没有任何消息传回。
白思绮的心就像一块沉沉的石头没入江底。
“绮儿,外边凉,回船上去等吧,有逸王爷出手相肋,想来卿儿一定可以平安归来的。”额若熙虽然也是满心焦急,但仍旧细语劝慰道。
白思绮只是摇头,两眼痴痴地望着前方,哪怕任何一丝风吹草动也不放过。
太阳升到树梢时,西陵辰也醒了过来,强撑着上岸,默默地站在白思绮身后,和她一起静静地等待着。虽然他们都不知道,这样的等待会不会有结果,会有怎样的结果,但,只有这样等下去,心内才会稍稍地安定。
直到日上中天,方有两名隐军匆匆奔来,却带回一个惊人的消息——东方策耗尽所有力量,攻入东方赫的寝宫,却万分惊愕地发现,慕飞卿不在,东方策也不在,两个人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没有人清楚他们的去向。
听到这个消息,白思绮懵了,西陵辰懵了,连一向见惯风浪的西陵鸿,也懵了。
慕飞卿和东方赫一起,莫明消失了?这是怎么回事?
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东方赫的寝宫里藏有秘道,可是那秘道的入口在哪里,机关消息是什么,短时间之内,是不可能探出来的。
白思绮无力地闭上了双眼。
虽然消息很突然,但她心中却早有预感。
昨夜的噩梦,果然成真了。
“爹爹,我们现在怎么办?”西陵辰额上青筋乱迸——昨夜离去之际,他那么肯定地保证过,一定会好好地保护将军,不让他有丝毫闪失,可是现在——
“大家先听我说,”西陵鸿最先镇定下来,“这个消息至少说明,将军他还活着!所以,我们现在不能慌,更不能乱,先安排下各路人马,打听将军的下落,还有,将军熟知隐军的联络方式,倘若他有余力,定会在第一时间,设法通知我们。我们现在要做的,是不能自乱阵脚,安心等待将军归来!”
“秘道吗?”白思绮却突地喃喃出声,转头摇晃着身体走向篷船,踏上跳板进了船舱,盯着一脸忧色的东方凌劈头问道,“东方赫的寝宫里是不是有秘道?”
“秘道?什么秘道?”东方凌满脸不解,继而摇摇头,眼含歉意地道,“我在皇宫中呆的时间不长,从未听说过什么秘道,至于父皇的寝宫,我更是根本没有进去过,连里边什么样子都不清楚。”
“你真的……一点内情都不知道吗?”白思绮的神情幽冷得吓人,眸中泛着隐隐的青光。
“的确……不知道,不过,如果真有秘道,我想,出口只会在一个地方。”
“哪里?”
“烟月湖的出口。”
“烟月湖的出口在哪里?”
“离此地不远,往北边划二十里就是。”
不等他把话说完,白思绮已经呼地起身,奔出船舱,扬声喊道:“西陵楼主!马上命人开船,向北二十里!”
西陵鸿微惊,携着西陵辰跃回船上,凝声道:“少夫人,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白思绮也不知该怎么解释,只是一迭声催促道:“快!别磨蹭!要快!”
“绮儿,”额若熙公主闻言,也不禁皱起眉头,“此处正是运河的入水口,顺风顺水,起船最为顺利,改道向北,则是逆水而行,若遭到东烨水军的拦袭,再要想走,怕会是很困难。”
“我说向北就向北!”白思绮瞪起双眼,眸底泛红。
“好吧。”西陵鸿和额若熙对视一眼,虽然觉得白思绮此举十分突然,最后还是决定按照她说的去做。
篷船起行,沿着河道一路北上,二十里地,只用半个时辰就到了。
“哗哗哗”,船底忽然一阵急促的水响,翻卷起淡淡的红色,立在船头的西陵鸿一看,脸上顿时变色,当即命人停船,自己跃入水中查看,不多时,便托着一个身着锦服的男子重新浮上水面。
正是慕飞卿。
船中所有人顿时齐齐围了上去,但见慕飞卿一脸青白,浑身冷凝,气息似乎已经断绝。
“卿儿!”额若熙一声疾呼,上前紧紧攥住他的手腕。
“公主,你先别惊慌,让我替他把把脉。”西陵鸿伸指搭上慕飞卿的脉门,双眉紧拧,沉吟片刻后从怀中摸出一个锦盒,取出盒中银针,将其中三支插在慕飞卿的胸口之上。
约摸过了半柱香时间,慕飞卿喉咙口“咯咯”一阵响,张口连续吐出数团血块,然后幽幽地睁开了双眼。
“阿卿,你醒了?”额若熙公主喜之不尽,抬手拭去眼角边的泪花。
“母亲……?”慕飞卿眼珠微转,终于辨识清楚自己的处境,“绮儿呢?”
“绮儿她……”额若熙公主这才注意到,一直急形于色的白思绮,不知何时竟然离开了船舱。
“……呃,她好像出去了,你好好躺着,为娘这就出去找她。”
“不,”慕飞卿摇摇头,强撑着身子坐起,“还是我自己去吧。”
“可是你的身子……?”
“我……没事……”慕飞卿言罢,已经下了床,摇摇晃晃地朝外走去,额若熙公主伸手来扶,却被他推开。
江浪微迭的船头,白思绮茕茕而立,面对水波浩渺的天边。
手,慢慢地抬起,放在胸口。
眼中有疑惑,有不解,但更多的,却是深深的感激,对上苍的感激,对自己与慕飞卿之间难得的心有灵犀而感激。
是的,是心有灵犀。
从昨夜他的离开,到自己的惊梦,到他的遇险,到方才的一念之间……
似乎冥冥中有一种力量,在牵系着他们,在告知她,他的下落和去向。
而她,就凭着这么一股子感觉,一路寻来,终于在最危难的时刻,将他救起。
难道真如额若熙公主所言,她是他命中注定的救星,她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是为了救赎他?让他重拾一个普通人单纯而快乐的生活?
“绮儿……”
突然而至的,微凉却又熨心的暖意包裹了她的身体。
回眸望去,那男子清峻的容颜,一如从前,只是眉宇间的疲惫,显示着昨夜的他,曾经经历过一场怎样的鏊战。
“为什么?”
白思绮轻颤的嗓音在湿润的空气里微微扩散开来。
“你懂的。”
他笑,眸光桀灿。
“值得吗?”她的眼里盈起晶莹的泪意,“值得吗?”
“为了你,值得。”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倘若回不来,我会怎样?”
“你会等待,你会寻找,并且,一定能找到我。”他的回答,是那般地笃定,没有丝毫的迟疑。
“如果我……找不到呢?”
“不会找不到。”他依然在笑,抬手抚上她沁凉的脸颊,“你能去北天牢找我,能突破千军万马在乾图关下找到我,能九死一生从羌狄辗转反复回到我身边,甚至,能在世人根本无从发现的永夜谷找到我……这一切的一切都说明——我们,已经拥有了同一颗心,无论我身在哪里,或者你身处何方,我们都能找到彼此……不管是山长水复路远迢迢,还是关隘重重险阻艰难,都无法再截断我们之间的一切……”
男子絮絮地说着,眼中满是浓浓的情意,直到将她的眼,她的心,全部吞没……
“同一颗心?同一颗心是吗?”白思绮深深将头埋入他的怀中,吸着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慕飞卿,我多么希望,你说的都是真的,因为,惟有如此,我才能……”
“你才能什么?”男子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伸手抬起她的下颔,深深望进她眼底。
“没什么。”白思绮涩然一笑,敛起所有情绪,“你看那边——”
慕飞卿极目望去,但见江渚之上,数对白鹤翩然来去,双双比翼,鸣声清越。
“真美。”他忍不住由衷地感叹道。
“是啊,真美。”白思绮附和。
“卿儿,绮儿。”身后,额若熙公主的声音突兀传来,“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赶快离开吧,只是,那锡达王子和东烨六皇子,卿儿你打算如何安置?”
“……先带他们离开东烨再说吧。”
“也好。”额若熙公主点头,“那你们快回舱里去吧。”
“昨晚派出去的隐军可都回来了?”
“活着的都回来了,至于剩下的那些……”额若熙公主没有说完,只是眸中快速闪过一丝悯色。
慕飞卿垂了头,轻轻握起白思绮的手,肩并着肩走进船舱里。
是该离开了。
这个地方,多留一秒,就多一秒的危险。
锡达不能等,东方凌不能等,而他们,也更不能等。
将要启行之际,白思绮忽然想起什么,急声道:“对了,阿卿,东方策说他进宫救你去了,你可有见到他?”
“……没有。”
“糟糕了,我竟然忘了这事,到现在也没有他的消息,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会不会,落到了东方赫手里?”
“……应该不可能。”
“为什么?”
“东方赫至今还被困在秘道之中,怎么可能为难东方策?”
“那他……为什么到现在还没出现?”
慕飞卿沉吟:“要不,我们再派一队隐军,去打探一下他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