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启程时,所有的人都已经面目全非。
骑在矮马上,白思绮瞧瞧这个,看看那个,终于忍不住“扑嗤”笑出声来,引来慕飞卿狠狠一记眼刀:“记住你的身份!”
“我的身份——”白思绮更加无语,低头看看自己一身的对襟长褂,分明就是一七老八十的老太太,被一帮“子子孙孙”簇拥着,怎么瞧怎么觉得滑稽。
“阿卿,能不能换个角色啊?”她实在忍不住抱怨——可惜了她的如花容颜,竟然硬生生被慕飞卿改造成这般惨不忍睹的模样,让她怎能不怨?
“那你想换哪个?”又是一记冷冽的眼刀飞过来。
白思绮螓首慢转,将前后左右看了个遍,最后无力地垂下了脑袋——确实,在这不伦不类的队伍里,最适合她扮演的,也只有这“乐享天年”的老太太而已。瞧瞧西陵辰扮的“稚龄童子”,看看穿短打衣衫轿夫打扮的东方凌,瞅瞅“马倌儿”锡达,最后,是一脸贴满花白胡子的“老太爷”慕飞卿,白思绮心里总算平复下来——这老太太虽说难看了点,但不至于,要辛辛苦苦,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地前进,勉强凑合了吧!
一行人之中,唯有高福并未改装,依旧领着车队走在最前面,慕飞卿带着“一大家子”,老老少少,始终与车队保持着一段距离。
行了一夜,天将放明时,路的尽头,缓缓浮出一抹低矮的城楼。
残破、古旧,颓败不堪,就像一个历经了岁月沧桑的老人。
可,就是面对这样的一个老人,慕飞卿却丝毫不敢吊以轻心。
按照原定计划,高福在城楼左面的树林里隐伏下来,而慕飞卿一行人,各自分散开,三三两两地朝城门靠近。
此时,晨光微绽。
城门刚刚打开,几名士卒执戟守在城门两侧,睡眼惺忪,不住地打着呵欠。
一对霜发银须的老夫妇相携相扶着,慢慢从官道上走来。
“干什么的?”左面的士卒将手中长戟一放,挡住两人去路。
“……我媳妇儿病了,去,去城里抓药……”老妇哆哆嗦嗦地答道,没说两句,便捂紧双唇“吭吭”咳嗽起来。
士卒厌恶地皱起双眉,看向扶着老妇的老翁:“是这样吗?”
“回,回官爷,是这样的。”老翁神情畏缩,老老实实地回答一句,又从袖中拽出两串制钱,恭恭敬敬地塞到士卒手里。
士卒接过制钱,牙花子往上一啜:“进去吧进去吧。”
老妇和老翁如蒙大赦,连连点头,然后趁士卒不注意,飞快地朝对方挤了挤眼睛,步履蹒跚地慢慢走进城门,走向清冷沉寂的街头。
“呼——”转过几个街角,白思绮停下脚步,拍着胸脯连吐几口长气,“我的妈呀,演个老太婆怎么比唱大戏还累?不干了不干了!”
“你小声点!”
伪装成老翁的慕飞卿赶紧伸手捂紧她的嘴,双眼警惕地朝四下看了看:“记住我的话,无论如何,都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明白了吗?”
“知道了知道了,”白思绮连连点头,“可我们现在要到哪里去找大哥?”
慕飞卿沉吟:“你大哥身手不错,如果对方真是皇室中人,以他们多疑的个性,想来万万不会孤身前来,定然带着众多的高手。这郴洲城地处偏远,民风淳朴,往来的客商旅人并不多,咱们只要细细打听,最近可有不寻常的外地人出入,自然就清楚了。”
“不错不错!”白思绮连连点头,“还是你这个法子高明,不显山不露水,让他们在明,我们在暗,如此行事,的确方便得多。”
主意一拿定,两人继续扮作老夫老妻,沿着小巷一路向前,也不刻意打听,只是放亮双眼注视着来往行人,同时不放过任何一句街头巷议。
走到第四条街的街尾,慕飞卿忽然停下脚步,锐利的目光射向前方。
白思绮凝神一看,但见两名身着锦衣的男子,正分左右守在一座茶楼前,满脸谨慎地注视着周围的动静。
“是那里吗?”白思绮压低声音问。
“不确定。”慕飞卿摇摇头。
“要不,咱们过去瞧瞧?”白思绮建议,正要迈开脚步,却被慕飞卿一把拉住,“不要轻举妄动,或许,只是一个圈套。”
“可——万一大哥真在里面呢?”
“那也不行,”慕飞卿非常强势地说道,有力的臂膀挟带着白思绮,急速退进斜后方的暗巷里,后背紧贴墙壁,摄唇一声低哨,两只银色的灵雀飞来,在他们头顶盘旋几圈,轻轻落在慕飞卿肩头。
“原来你早有准备!”白思绮顿时恍然大悟,“是东方策的主意吧?”
慕飞卿不置可否,只是学着灵雀也“咕咕”叫了两声,那两只灵雀晃晃脑袋,一振翅膀,扑楞楞重新飞起,转瞬掠进对面的茶楼之中。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可那两只灵雀,却久久不曾飞回。
“这楼古怪,我们不能强闯,必须马上与锡达他们汇合,再作商量。”慕飞卿面色沉黯,一把抓起白思绮的手,不顾她的反对,疾步转身便走。
“啪啪——!”
随着清脆的响声,两团尚在蠕动,但却鲜血淋漓的物事,从半空中跌下,掉在灰色的地面上。
“这不是——”白思绮神色微变。
一阵冽风扫过,原本空寂的巷道里,忽然多出数十名身着褐衣的蒙面人,将他们团团围住。
冷冽双眸中闪过一丝了然,慕飞卿神色不变,只伸手将白思绮揽入怀中,沉声道:“来者何为?”
“镇国将军,茶楼上有贵人相侯,还请镇国将军移驾。”为首的褐衣人冷声开口,话音虽然寒凉,却并无半分不敬之意。
“贵人?来自何方?”慕飞卿淡淡一挑眉。
“九霄云上。”
“是他?”慕飞卿低呼,神色顿变。
“谁?”白思绮也全然忘记了伪装,用原本的声音惊问道。
慕飞卿转眸看她,眼中的神情复杂到极点,似乎凝着千言,刻着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