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有旨,传宫人白思绮凤祥宫问话。”
清晨,天刚放明,殿门外忽地响起拉曳得极长的声音,将白思绮从睡梦中唤醒。
慢慢坐起身体,白思绮蛾眉微蹙——沈云心?她找自己会有什么事?
“白宫人,白宫人在吗?”殿外再次传来凤祥宫掌事刘安的声音。
白思绮摇曳裙下地,开了殿门,面色冷淡地朝门外的一干宫人扫了一眼:“敢问,太后传见,所为何事?”
“大胆!”刘安身后一名宫侍大声疾喝,“你这小小宫人,竟敢质问太后……”
“退下!”刘安厉声打断宫侍的话,回头望向白思绮,面上一派不愠不火,“不过是寻常问话儿,还请白姑娘移驾。”
“不敢!”白思绮神情依旧冷然,“请掌事上复太后,白思绮有要事在身,不便前往,请太后见谅。”
“什么?!”饶是刘安再能容忍,饶是他明白眼前之人,在天子心中不同寻常,但他好歹是太后近身之人,更何况这几年来,皇帝天掌权,太后在宫的地位,已与往昔不可同日而语,而白思绮却已非矜贵的安国夫人,背后也无任何可以凭藉的力量,不过一介小小宫人,却仍是摆出这么一副孤芳傲世的辞色,让他怎能不恼?
当下,刘安微微冷笑道:“这么说来,咱家是请不动你了?”
“思绮的话已说得很明白,刘掌事还是先请回吧。”白思绮仍旧一脸不卑不亢。
“好,好,”刘安暗暗咬牙,忽地一摆手,“来人!”
即有四名身形高大的宫侍自他身后走出,直逼向白思绮。
“把她绑了,带去凤祥宫复命!”
“是!”四名宫侍齐齐上前,可手指还未触到白思绮的衣边,身子便重重向后跌出,直趴在地上,发出一片鬼哭狼嚎之声。
“你——”刘安惊怒交加,刚要喝骂,面色却在见到自殿中走出的男子后倏然疾变,“镇,镇国将军?你你你——”
“滚!”男子面色阴寒,寒湛湛吐出四个字来。
刘安大骇,哪敢再作停留,带着所有手下慌不择路地调头便走,转瞬跑了个一干二净。
“你怎么跑出来了?”白思绮不理会那些狼狈的宫人,转头看向男子,眸中浮起一层薄怒。
“是他们欺人太甚。”一对上她的目光,男子脸上杀气顿收,湛黑双眸中竟浮起丝丝怯色,就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罢了,”白思绮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伸手扶住他的胳膊,缓步退回内室,“你现在最紧要的事,就是养伤,你身体一日不好,我们便只能困在这宫里,哪儿都去不了,明白么?”
“是,云寒明白,云寒知错。”男子俏皮一笑,竟难得地同她开了个玩笑。
“你——”白思绮始料不及,一时被他飞扬的眉眼迷眩了神智,不由伸手抚上他的面颊,面透怔忡。
陌云寒心中一痛。
他知她必是想起了那个人,却不忍扰她,只这般痴痴地凝望着,凝望着……
珠帘之外,隐于柱后的少年双拳紧握,十指深深扣入掌心,紧咬的唇角边,缓缓沁出一行殷红的血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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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祥宫。
太后沈云心斜倚在椅中,双眸微阖,眉心却微微地蹙着。
虽然已焚起两炉佛手柑,却仍然无法安宁她繁乱的思绪。
脑海里频频闪现着的,都是那女子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
放在膝上的手慢慢攥紧,上好的锦缎衣面被揪出深深的褶子。
白思绮,白思绮,我已失去倚持的丈夫,怎能让容你,夺走我心爱的儿子!
秀眸倏然睁开,噙着前所未有的森寒——世人皆道毅慈太后性情温婉贤淑,却不知她,其实也藏着一颗萧杀的心。
“太后,太后……”殿外陡然响起惊急杂乱的脚步声,刘安满脸失色,跌跌撞撞奔进,“扑通”一声跪倒在金阶之下,神情仓皇到极致。
“何事如此慌张?”沈云心缓缓睁眼,不疾不徐地开口。
“启启启启禀太后,奴才,奴才看到,看到镇国大大,大将军……”刘安哆哆嗦嗦,好不容易才吐出一句话来。
“镇国大将军?慕飞卿?”沈云心细长蛾眉上挑,终于抬起头,犀脱眸光淡淡扫向刘安。
“正,正,正是……”
“开什么玩笑?!”沈云心重重一掌拍在桌上,“世人皆知,镇国大将军战死于乾图关下,为无数将士亲眼所见,皇上还亲自为他主持国葬,怎么可能——?”
“可是太后——将军墓中,只有衣冠入敛,并无正身啊!”
沈云心一怔。
没错。
慕飞卿战死乾图关,的确军中上下无人不知,但,下葬之时只有慕飞卿的铠甲,却没有他的正身,这,也是事实。
难道说,慕飞卿还活着?
这怎么可能?
他若真活着,断断不会隐遁六年之久!
更何况,慕家与先帝凌熔铭,曾有永世之盟,除非天祈君王亲口所允,或者慕家子嗣断绝,这盟约绝不可解,难道说——
“镇国将军,现身在何处?”
“惠,惠洪殿偏殿……”
“皇上可知道?”
“奴才,奴才不知。”
沈云心沉凝,半晌一甩凤袖:“排驾,前往惠洪殿。”
“是。”刘安答应着,正要退下,殿门外陡然响起一道清冷的专线,“母后,不必了。”
看着那缓缓走进的人影,沈云心面露微诧,继而平复:“皇儿,你怎么……”
“母后欲知之事,孩儿可以给予答复。”
不理会旁边战战兢兢的刘安,不理会满殿神情惶恐的宫人,凌涵威看着沈云心,一字一句地言道:“惠洪殿偏殿中人,确是慕飞卿和白思绮。”
“他——”沈云心惊愕至极,端庄仪容顿失,“他怎会出现在宫中?”
“凭慕飞卿的身手,这天祈国内,哪个地方他去不得?”凌涵威微微冷笑。
“那,皇儿对此事,打算如何处理?”
“朕早已说过,天祈皇朝,从此之后,再无什么镇国将军和安国夫人,至于他们嘛,孩儿自有计较,还请母后不要干预。”
“你说什么?”沈太后面色顿沉,更多的是痛心和不甘,“皇儿,我是你的母后!”
“正因为您是孩儿的母后,所以,孩儿才不希望,因为任何事,任何人,而影响到我们母子间的情分!”凌涵威也略略提高了嗓音,面色有些阴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