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他们,遭了暗算。
而且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被什么人,做了手脚。
不是他们没有防备,而是他们怎么也想象不到。
“别慌。”危机临头,白思绮反倒很快冷静下来,“他们没有立时取我们性命,而是费尽周折将我们弄出皇宫,想来要么是另有所图,要么,就是有所忌惮,不管是哪一种情况,我们都还有一线转机,云寒,你现在赶快运气,看看能不能把体内的毒给逼出来。”
“好。”陌云寒顿时也冷静下来,盘膝而坐,自丹田中引出丝丝真气,游走于四肢百赅,然而,他很快发现——
“绮儿,我没有中毒。”
“没有中毒?”白思绮一惊,“那为何我们会——”
“安国夫人,镇国将军,请放心吧,两位并未中毒,只是沾了些酥骨蜜而已。”车顶之上,忽地传来一个懒洋洋寒恻恻的声音。
“酥骨蜜?!”白思绮愕然,而陌云寒倏地变色,“醉骨蜜?!”
“怎样?那酥骨蜜是什么?”白思绮瞧他神情,知他定是了解内情,急声问道。
“酥骨蜜,是一种伤药,当有病人中毒极深,需要刮骨治疗时,若条件许可,便会先服下酥骨蜜,再行医治,就不会感觉到任何的痛处。”
“原来——是麻沸散!”白思绮恍然大悟,继续满眼惑色,“可是那酥骨蜜,我们是何时沾上的?”
“呵呵呵呵,”车顶上再度传来一阵张狂的笑声,“安国夫人,镇国将军,二位皆是聪明绝顶之人,仔细想想,就会明白个中蹊跷了。”
白思绮和陌云寒对视一眼,心头顿时雪亮:“飞鹰令!”
没错,今日他们两人一直分开两处,若说共同“沾”过什么特别的东西,唯有飞鹰令了,可是——若飞鹰令上被人动了手脚,足可证明,这帮子协助他们逃离天宁宫的人,绝不是慕家死士!
“该死!”陌云寒重重一记耳光打在自己脸上——都怪他,一见到飞鹰令就放下了所有的警惕,给了他人可趁之机!
“这位英雄,敢问你们这是要带我夫妇二人去往何处?”白思绮黑眸轻眨,从容开口,清亮的语声远远飘出窗外。
“早就听闻安国夫人胆魄过人,不输男儿,在下一直不信,今日方知此言非虚。”车上之人又是哈哈一阵狂笑,“安国夫人不妨猜猜看,此行的目的地,若能猜中,说不定到时候,在下会留一两分情。”
“我猜——”白思绮慢慢挪到窗边,一面观察着车外飞速闪过的景物,一面缓声答道,“是要送我夫妇二人,仙登极乐。”
“哈哈哈哈!正是如此!安国夫人不愧是女中巾帼,聪颖过人,豪气干云,听这话里头的意思,竟无半分惧意,真是让在下好生敬佩!”
“绮儿!”陌云寒面上变色,不禁攥紧双拳,眸中绽出丝丝暴芒。
白思绮摇手示意他不要轻动,口内继续言道:“瞧这样子,离开京城已有百里之遥,阁下尚不动手,是在等上头的命令,还是,走得不够远?”
“既然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安国夫人,在下也就不隐瞒了,的确如夫人所料,还不够远。”
“那——尊驾准备到什么地方才动手?”
“这个么——”车顶上之人正要回答,前方蓦地响起另一个声音,“仇参将,前面就是乾图关了。”
“慌什么?到了关下,你照常出示令牌就是,难道那帮小小的守城官兵,还敢阻拦不成?”
“是!仇参将!”
仇参将?乾图关?白思绮脑子里飞快地转动着——参将,果然是军中之人!职司参将,那便不是在宫中当值的禁军,也不像是录属顼梁的京军,那么,是来自哪支军队呢?
“仇参将?”陌云寒浓眉忽然一挑,眼神霎那阴鹜,“你可是沈培照军中的将官,仇漠?”
车顶上顿时寂然,半晌方响起一个阴恻恻的声音:“镇国将军果然好记性,连我这小小的参将都还记得。”
陌云寒冷哼:“五年之前,你不过是沈培照座前一名小小的传讯兵,如今即已做到参将,为何还敢如此行事?本将军今番若是脱困,他日定将你斩于剑下!”
“镇国将军的鼎鼎大名,天祈军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上面既然有令,要取将军性命,末将也只得只命而行,想来将军也知道,服从命令,乃是军人的天职!”
陌云寒沉默,半晌凝声道:“是沈培照的命令?”
车顶上一阵静寂。
“不是?那就是——”陌云寒面色一寒,浑身顿时充满煞气,“当今太后——沈——云——心?”
这一次,车外良久无声,唯有飒飒的冷风,不断从窗缝中钻进,扫过他们的耳际。
沈云心!
居然是沈云心!
尽管这次回宫之后,自己已然发现,她和以前大为不同,或者说,其实她一直是个“双面人”,甚至是“多面人”,只是自己未曾留心而已,但她仍难相信,今日之事,会是她一手安排策划。
那个女人,那个看上去娇弱无依,楚楚可怜的女人,怎么会有如此深重的心机?如此处心积虑地,要置他们夫妇于死地?她在害怕什么?她想阻止什么?
白思绮无力地阖上了双眼,惟余一声叹息,从唇边无声溢出。
倏地,她又坐直身体,睁开炯亮的双眼。
“绮儿,你是想——”
和她相处了如许多的日子,陌云寒也早已摸透她每一个表情的含义,此际见了她这副模样,心下顿时明白。
白思绮没有答话,只是重重点头。
乾图关,是顼梁的最后一道外防,只要过了乾图关,他们就——自由了!
这个认知顿时让她兴奋起来——无论如何,不管怎样,他们都要一试!
“绮儿!”陌云寒眼中也绽出丝丝锐芒,握紧白思绮的手,两人一齐屏住呼吸,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
辚辚——辚辚辚——
城门启开的响动,一声声碾过他们的耳膜,直达心底。
马车,缓缓从门洞中驶过,奔向外面的广天袤地。
得得,得得得——
镜头放慢,阴云密布的天空下,阵阵沙尘扬起……
是时候了!
说时迟,那时快,陌云寒一手揽起白思绮的腰,另一手抽出缚在腰间的软剑,挽起团团剑花,整个马车顿时四散五裂,凌厉的剑气朝四面八方扩散开去,顿时,旷野上响起连串呼痛之声。
而陌云寒,趁着这团慌乱,如大鹏展翅一般,带着白思绮高高地飞向空中。
“他奶奶的!”仇漠抹了一把臂上的鲜血,面色狰狞扭曲,“放箭!射死他们!”
“可是——”随他前来的一名手下面露惶色,“此地离乾图关甚近,若是放箭,定会惊动关内守军,到那时……”
“多嘴!叫你放箭就放箭!“仇漠两眼外凸,猛然一声爆喝。
该名手下浑身一哆嗦,哪敢再多言一句,当即解下背上铁弓,搭箭上弦,对准已经掠上半空的陌云寒。
呖——
长箭破空,直袭陌云寒后心。
陌云寒眼明手快,抄剑在手,将箭矢打落,身表也随之一滞,朝地面坠去。
“云寒,”白思绮心中一凛,情知不妙,疾声道,“你一个人走吧!再耽搁下去,咱们谁都走不了!”
“不,”陌云寒不假思索地摇头,竟挑唇一笑,“我说过,一定会带你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