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喝酒。”
这天早晨,慕飞卿忽然说。
“那就喝吧。”俞天兰丝毫不以为意,“我知道,你早就馋着锡达藏的那几坛子酒,去吧去吧,我没有意见。”
“如果,如果我喝醉了,那怎么办?”
“喝醉了?”
“嗯?”
“那就看哪块地舒服,随便一躺就完了。”
“这——”
“很奇怪?”
慕飞卿咽了口唾沫——自从到了天月云境后,俞天兰似乎又恢复了洒脱不羁,淡然潇洒的本色,如果不是特别重大的事,她不会放在心上,也不会刻意去计较。
“喂。”慕飞卿朝她招招手。
俞天兰靠过去,疑惑地看着他。
“你就一点都不担心?”
“担心什么?”
“我要是真喝醉了,躺在外面,被哪个女人拐跑了,那怎么办?”
俞天兰耸耸肩膀,作出副很无所谓的态度。
慕飞卿气得咬牙,正想着再用别的话来“开导”她,锡达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慕飞卿,你在那儿磨蹭什么?还不赶快过来!”
“来了!来了!”慕飞卿只好暂时抛下俞天兰,朝锡达的帐篷里跑了过去。
话说锡达的帐篷里已经坐了好几个彪悍的大汉,一看到慕飞卿,顿时个个脸上满是笑容:“慕大哥,来,坐,坐。”
慕飞卿一撩袍摆,在众人中间坐下,众人纷纷举杯,男人们在一起,说些打狼的事,偶尔也聊聊女人和孩子,在天月云境中,除天月王族的男子比较“斯文俊秀”之外,其他男人大都狂纵不羁,屠狼宰熊绝不在话下,尤其敬重英雄。
慕飞卿本来就声名远扬,再加上这次居然能胜了狼帝平安归来,更是令人啧啧称叹,人人都以能与他相交为荣。
更为难得的是,慕飞卿从来不端架子,凡事有什么便说什么,也不会藏着兜着,所以男人们都很喜欢他,女人也很喜欢他。
总之,他现在是车见车载,花见花开,男女老少皆仰慕的大豪杰大英雄,要说女人们私心爱慕什么,那肯定是有的。
这一顿喝得很是尽兴,慕飞卿果然是趴下了,拉开四肢就倒在锡达家的毡毯上睡着了,其它几个男人互相搀扶着,摇摇晃晃走出去,口中哼着欢乐的小曲。
夜幕降临,星星一颗接颗升起。
俞天兰细细为几个孩子铺好被褥。
“妈妈。”慕宇潇走进来,“爸爸到现在还没回呢,要我去找吗?”
“不必。”俞天兰非常肯定地道,“你爸爸跑不远。”
“妈妈?”慕宇潇俯低身子,将两只手撑在床边上,“你是不是太肯定了?”
俞天兰直起身子,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太肯定?不,如果慕飞卿是那么容易放弃,那么容易改变,那么容易被诱惑的男人,那就不是她爱的人了。
慕宇潇笑了。
俞天兰抬指,在他的额头上弹了下:“笑什么?”
“妈妈,你和爸爸好奇怪。”
“哦?怎么就奇怪了?”
“不知道,我说不出来。”
“小家伙,别混想,去睡觉。”
慕宇潇眨眨眼睛,似乎并不想就这样离去:“妈妈,你很在乎爸爸吧?”
“嗯?”
“……我在想,整个天月云境,大概只有你,才会冲进山里去找爸爸……您真勇敢……”
“睡吧。”
待慕宇潇离去,俞天兰自己铺开褥子,钻进被窝里——在乎吗?不在乎吗?对于他们大起大落,大悲大痛,大风大浪的人生而言,在乎,或者不在乎,有时候难以说清了。
夜深沉。
要是往常,她早已熟睡,可是今夜,居然想他——平时这男人热乎乎躺在身边时,她确实没怎么在意,今晚没回来,竟有些牵挂。
不过,俞天兰并没有去找他,而是翻了个两个更次,模模糊糊地睡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一阵冷风忽然灌进来,俞天兰猛地醒了,感觉一双手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她又好气又好笑,一把捉住那双贼手,生嗔道:“慕飞卿,你老实点。”
那双手停了停,仍然继续,俞天兰没奈何,只得反客为主,把他给拖上床榻……
天亮了。
俞天兰坐起身来,看着零乱的被窝哭笑不得——他果然是发酒疯了,幸好是在自己家,没有惹人笑话,再朝枕边一看,慕飞卿正睡着像只猪,鼻子里还不住地喷着酒气。
算了。
好女不跟男斗。
俞天兰从他怀里抽出身子,然后把被子轻轻盖在他身上,这才动作轻盈地下了地,朝外面走去。
朝阳金色的光芒洒遍大地,清晨的空气格外怡人,俞天兰不禁伸伸胳膊,扭扭脖子,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浑圆的胸脯不住地起伏着。
一双不安分的手忽然从后方伸来,紧紧地拥住了她。
“慕飞卿,你的酒还没醒啊?”
男人根本不理会她,放肆地吻着她的耳垂,弄得俞天兰浑身痒痒。
“你……”她踩他的脚,用手肘撞他的胸膛,可不管她怎么折腾,他始终不肯放手。
有牧人骑着马儿从远处走来,瞧见这一幕,大声地吹起口哨……
俞天兰红了脸皮,不由得低嗔:“慕飞卿,你到底……”
话没有说完,却感觉身子忽然变得轻盈,却是慕飞卿一手抱着她,一手牵过匹马儿,翻身跃上马背,便朝那无边辽阔的原野冲去——
“横跃草原的苍鹰啊,追逐着不落的太阳,宝刀出鞘直指胸膛,用我的鲜血,诉说对你忠贞的爱恋……”
这无边辽阔的草原。
这源自灵魂深处的呐喊。
这永无止境的追逐,就像他们的爱情,你之于我,我之于你,都是唯一。
不灭,不尽。
“很久以前,”男人坐在马背上,仰望着浩瀚的天空,“想象过带一个心爱的人远走天涯,走到哪里,哪里就是我们的家……”
“走到哪里,哪里就是我们的家……”
甩出马鞭,凌空一卷,收回来时,男人掌中已多了一朵蓝蓝的花:“喜欢吗?”
“喜欢。”
俞天兰接过花朵,戴在头上,往后偎进男人的怀中。
“对了,”慕飞卿咬咬她的耳垂,“你还没有告诉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有必要吗?”俞天兰瞅瞅他。
“有必要,很有必要。”
“让我想想——”俞天兰陷入沉思,自脑海里浮现出的第一个画面,却是他在庭院里舞剑,矫如游龙,英姿焕发。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原来,是从那个时候起。”
“嗯。”俞天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或许说起来,你不会相信,我从小在大都市长大,见得太多斤斤计较,喜欢窝里斗的小男人,特别喜欢那种天不拘地不羁,浑身散发着男子气概的男人,所以……”
“可是为什么,你对我那么冷漠?”
“当然是因为你的大男子主义啊。”
“大男子主义?”慕飞卿有些莫明其妙。
“是啊,难道你忘记了,当初你想对我动用家法的事?还有你那一堆小妾,你说,我能不生气吗?”
提到“小妾”,慕飞卿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幸好。”慕飞卿更加用力地拥紧她,“幸好我们没有错过。”
“幸好。”俞天兰点头,“幸好我们没有错过。”
……
“哥哥。”慕宇彤朝空荡荡的草原看了一眼,终于忍不住抱怨道,“你说爸爸妈妈,会不会不要我们了?”
“这样不好吗?”慕宇潇无所谓地笑笑,“咱们可是镇国将军的儿女,再怎么样也有几分豪气,难道还会躲在爹娘怀里喝奶不成?”
慕宇彤忍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哥哥,你怎么,越来越像个痞子?”
“什么痞子?”
“就像——”
慕宇彤正说,一匹小健马忽然嗒嗒地飞奔而至。
“宇彤,我今天带你去白川子河。”
“不去。”小宇彤骄傲地别开头。
小骑手并没有放弃,跳下马背,凑过来拉她的手:“告诉你,那儿有好多小鹿。”
“真的?”小宇彤的双眼顿时亮了。
“嗯。”小骑手重重点头。
“好吧,我跟你去。”
小骑手咧开嘴,正要带她离开,慕宇潇靠过来,一把摁住他的肩膀:“好家伙,你胆子可真是不小,竟然敢把主意打到我妹妹身上来,难道就不怕——”
“潇哥。”骑手嘿嘿地笑,露出乞求的神情,“再怎么说,咱们也是一块儿长大的不是?”
“一块儿长大的?”慕宇潇挑高眉尖,骑手一看事情不对,赶紧凑到他耳边,压低了声音道,“潇哥,赶明儿个,我送你一野骆驼。”
野骆驼?
慕宇潇先怔了怔,继而道:“我不要什么野骆驼,只要你记住,千万别使坏,你要是敢使坏,我肯定会——”
“放心,放心。”小骑手赶紧点头,这才把他心上的公主给带走了。
目送他们走远,慕宇潇才忍不住喃喃了一句:“还是做女孩子好啊,做女孩子,就可以有男人疼着宠着,爱着呵护着,唉——”
“傻小子,思春啊。”冷不防又一骑高头大马奔过来,马上男人呵呵笑道。
“欧阳伯伯。”一看见这人,慕宇潇却收起了刚才那种玩世不恭的态度,变得谨慎而有礼,“您这是要去哪里?”
“去山里转转,说不定,还能猎着一头熊,到时候可以挖出熊胆来,给你阿爸下酒喝!”
慕宇潇心中一动:“欧阳伯伯,那我陪您去吧?”
“行啊。”欧阳昆朝他身后的帐篷看了看,“可是我瞅着,你们家里,今儿个好像没人吧?”
“嗯。”
“那还是改天吧,这在草原上啊,家里面最好有个人,而且,最好是男人,免得出什么意外不是。”
“好。”慕宇潇点头,“那欧阳伯伯您走好,愿您弓开圆满,每射必中!”
“好咧!”欧阳昆点点头,一甩马鞭,纵绺而去,留下一串粗犷的歌声。
慕宇潇深吸一口气,忽然仰天长啸——他长啸是因为喜欢这无拘无束的生活,他长啸是觉得自己的身体里充满了力量,不再受到任何约束,他长啸,是觉得自己生活得异常地幸福。
是的,他很幸福。
因而由衷地感谢他的父亲和母亲,感谢他们把他,带到这个多彩多姿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