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山东下了第一场雪,在顺利产下一女之后,何涴婧终于和刘奇一起,回到了泰安的王府,要哺育孩子,何涴婧从掌管王府,变为替刘奇打下手,诸多政事得由刘奇亲自料理。
好在自上一次泰安会议之后,孙万林的总参军将得到广泛的认可,由他谋划,彭起下令的局面初步形成,眼下无战事,刘奇基本不用操心军事上的事情。
山东大战拉下帷幕之后,各方都进入一个平静缓冲期,丢失东昌府,损失惨重的苏长水停下扩张脚步,其南线大军在徐州到海州一线固守,失去自家兄弟,苏长水少了最可信的左膀右臂,他现在不但恨官府,还有刘奇,在他看来,刘奇故意不救援,意图让清兵和自家兄长两败俱伤,好谋夺东昌府,是借刀杀人,何况根据一些不确定的传闻,载津是冲着刘奇去的,二人以往有仇怨,苏长水认为是刘奇招来了载津。
双方的联盟本就不紧密,全是利益为桥,范舒见不得刘奇日益壮大,也有不少诋毁之言,总之,在东昌府乱战之后,破虏军和镇国军正走向决裂的边缘,共同对付清兵已经是不复存在了。
反观满清朝廷一边,一次大胜,足以让慈禧和光绪脸色有光,皇帝大婚正是进入倒计时阶段,此刻不宜有战事,加之翁同和也改变了些看法,认为山东匪患和河南水灾是相辅相成的,得先解决黄河的事情,吴大澂就任河道总督之后,雷厉风行,河工、物资早已准备妥当,就等冬季枯水,一举解决河南黄河水患,这种情况下,清流派也支持暂时不要开战端。
载津回京,叶志超重新统领山东各路兵马,让他兴奋的是,载津的神机营并未全部撤离,文秀的三千虎贲坐镇大名府,不但解决了他右翼的威胁,而且还给泰安一线带来不小的压力,这就让他有足够的兵力调遣。
考虑到卫汝贵并不服气,叶志超干脆让他以分统身份,带领本部兵马,以及曾经的嵩武军残部和广武军残部,驻守聊城,护住自己的在河防一线的漏洞,也隐隐和掖县兵马呼应。
他自己则带本部兵马,加上李鸿章新近补充的兵员,推进到禹城一线,确保在黄河上的攻防,至此,东昌府已经回到满清朝廷手中,杂七杂八将近十万兵马,隔着黄河和反贼刘奇对峙,畿辅曾经面临的威胁,已经不复存在。
同样,破虏军也需要这个冬季喘息,急剧扩张后的兵员素质下降是肯定的,火枪数量也不足,这都需要时间来调整消化,在将四大步军补齐兵员之后,孙万林开始冬季操练,能熬得住冬操的士兵,不会差的。
唯一让孙万林忧心的,还是火枪,山东机器制造公司改头换面之后,火枪弹丸是问题不大的,但仿制火枪依然有些吃力,包志青等人的加入,可以解决技术上的一些问题,但解决不了机器匮乏的问题。
这让孙万林只能把目光投向日本人,几次写信问刘奇,日本人答应的火枪呢?
是啊,日本人答应给五万火枪,不管是否好用,是否通用,那都是火枪,能解燃眉之急,五万之数,足以让破虏军全军人手一支。
刘奇这次算是领教了日本人狡诈的作风,莱州府一战,并未让满清朝廷从朝鲜和中国关外调遣更多兵马到登州府,相反,李鸿章借此扩大防军,反而让日本有些搬石头砸自己脚的味道。
如果刘奇战败,大清国将会在胜利之余,在中国北方拥有一支超过十万的精锐火枪军,这便增加了日本图谋中国土地的难度。
给不给刘奇这五万支火枪成了棘手的问题,尤其在中国山东西北部混战时,更难决断,为此,日本驻北京公使盐田三郎根据他在北京城了解的情况,向国内发回密信,建议国内暂缓和刘奇的合作,等局势明朗一些再定。
此刻的日本,还不是什么都不顾的赌徒,伊藤博文知道,他面对大清的机会并不多,只有找准了,致命一击,方可有巨大收获,他同意盐田三郎的建议,至于刘奇那边,好办,不照面就是。
那荒尾精还假惺惺的让人带来一份书信,找了一堆理由,什么胶澳没有大码头,船舶停靠不便了,什么配套的一些机器和弹药还未造好了等等,总之,不来会面。
刘奇那这个一点办法都没有,总不能划小船去日本,质问日本人吧?他唯一能联系的,只有留在泰安的日本人,只不过,那些是小喽啰,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种事情,还不好喝孙万林明说,只得搪塞他说快了快了,孙万林忙于冬操,也不是天天都惦记着此事,不过刘奇心里清楚,等冬季一过,战端重开的可能性很大,到时候孙万林一定守在他身边,跟他要火枪。
“奶奶的,活人真还会给尿憋死!”刘奇头大不止一圈。
好在不都是烦心事,政事上面,倒是欣欣向荣,各县县令在这即将结束的一年,都交出了让他满意的答卷,连那松年,都少有的焕发出活力,将那平阴治理的井井有条。
也算老天帮忙,这一年,刘奇治下各县粮食多丰收,解决了他最担心的吃的问题,有吃的,百姓就安稳,那些从河南来的流民也安稳,感激之余,更是给破虏军贡献了不少兵源。
十月初强行推行银元并未有想象中的巨大阻力,毕竟这银元,还是银子,只是有些铜罢了,兑换比例也公道,百姓家中,大锭银元宝是极少的,散碎银子和制钱用起来其实很麻烦的,这破虏军的制钱,好看,好用,反正得在兰婧王治下讨生活,不用也不成。
大户人家心存疑虑,只是现如今世道不一样了,刘奇掌控两府,也一年多,难管的大户要么跑了,要么被刘奇收拾了,剩下的,就算想抵抗,也是不敢明着来。
采用新银元计算征收的税款的结果还未出来,不过就初步掌握的情况看,三百万两大清官银是有的,加上刘奇向两淮各地贩卖的私盐,四百万两可算保底。
有这些银钱,刘奇真的长出一口气,他起事以来,虽说几处搜刮,弄到了二百多万两,不过那是一锤子买卖,不可能年年来一次,军政两边一开始可以用热情来维系,不过长久来说,俸禄和饷银还是不能少的,这搜刮的两百万两,根本不够花。
好在这个年代,除了人的费用,什么建设投资几乎不用考虑,刘奇又不像洪、杨那样,修皇宫、王府什么的,这支出也就少很多。
单说王府的用度,何涴婧曾经购买的几个铺子,就足以支撑,不用挤占税款,还能支撑济世医馆的开支,仅凭这一点,兰婧王在民间就有非常好的口碑。
除了这些,更让刘奇看到希望的,是泰安府几个书院终于有了进展,除了各县选来的一些孩童外,已有不少人将子女送来读书,其余传统书院,也开始谋划着改变。
这些当然不完全是刘奇的光环影响的,还有衍圣公,滞留泰安一年多,衍圣公终于扛不住了,曲阜的孔府还是要照看的,严怀琪的威胁加诱导,让孔令贻不能不妥协,如果兰婧王不尊儒,那么他将失去一切。
尊儒是一个非常厉害的手段,虽说兰婧王的尊儒有诸多条件,比如宋朝以后的大儒很多被他否定,比如程朱理学,不过其根基还是在的,孔府屹立千年,孔令贻当然清楚,历朝历代尊儒,都有条件,都是要为自己服务的,兰婧王当然也不会例外。
从武香、马夏几人权利越来越大,以及济世医馆内发生的一些事情上,孔令贻就知道,刘奇会动真格的,若他不妥协,废儒恐怕是必然的,在和严怀琪、李德文等人深层次交流,并得到刘奇首肯之后,衍圣公踏上了回孔府之路,也就此,将他在泰安的一年,划上了句号。
虽说孔令贻离开时并未明言他支持刘奇,但从他在泰安第一女子书院的露面考察中,就已经透露了足够的信号,泰安第一女子书院,可以说是中国有史以来,第一所公办的女子书院,就读学子二百多人,因女子读四书五经无用,书院以新学为主,国学中倒以诗词歌赋为多,衍圣公来此,显然是表达他不反对新学。
由此,也打破了坊间对泰安第一女子书院就是为刘奇选妃的传言,不管怎样,衍圣公是不会干这种事情的。
要说刘奇和衍圣公的交易,其实并不复杂,刘奇答应尊儒,当然,这个儒只是孔圣人,孔圣人之后的那些大儒,由他取舍,同时,刘奇答应孔府世袭不变,给予保护,既然尊儒,他就要给些支持,直接的,是钱,固定给,五年一核。而孔令贻需要付出的,一是孔府不得干政,二是孔府一些特权取消,最直接的,便是孔府要纳税,孔府之人犯法不可豁免。
对于接受兰婧王钱方面的支持,孔令贻是有些扭捏的,孔府家大业大,耗费也大,只靠自己,确有入不敷出的时候,以往朝廷赏赐,那也是不定的,这回刘奇提出定额给付,至少可以解决孔府每年一半的用度,很是让人心动。
只是涉及到钱,难免铜臭,于是二人推脱往来好一会,孔令贻才面露难色接受了,刘奇心里好笑,好吧,就算我非要给。
给孔府钱,刘奇想法简单,这样不但让孔府在船上,还可让孔府超脱世外,以免生事,他知道孔令贻既然妥协,就不会乱来,可他府里人呢?
两人耗了一年,衍圣公明面上以不败之身离开,不过读书人都知道,衍圣公输了,当然,这输家也算赢家,尊儒便是,更何况,刘奇给足了他面子,亲自送他出城,派亲兵卫护送他回曲阜,而曲阜本地却还特殊,既然衍圣公不主动提出,刘奇仍旧未将其纳入治下,这算是他和衍圣公之间还未彻底解开底牌的最后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