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八日,载津和亲兵护卫抵达彰德府安阳,河南巡抚倪文蔚亲自来到安阳,带着大小官员迎接他。
“倪中丞,叨扰了……”载津抱拳道。
“贝勒爷亲率大军出征,为朝廷清楚山东祸害,于河南也是好的,本官自当尽力……”倪文蔚笑道。
说笑间,来到彰德府衙,分宾主坐定,载津说道:“此次出征,还要仰仗倪中丞才行。”
“贝勒爷放心,大军所需粮草,本官已令沿途各府县筹备妥当,贝勒爷只管打便是。”
“那就多谢了……”载津露出笑容,这是他最担心的,不过倪文蔚这么配合,是不是有些过了?
心中一动,载津问道:“倪中丞,不知可有我效劳之处?”
“这个…….”倪文蔚露出一丝犹豫之色。
载津心里好笑:“倪中丞但说无妨……..”
倪文蔚叹了口气道:“不瞒贝勒爷,还真有些麻烦事,本省盗匪猖獗,各府县都有些应接不暇,恳请贝勒爷派出些许人马,帮忙剿灭。”
载津愣了下,河南两次遭灾,盗匪猖獗是肯定的,不过那也是柳午天、苏长水还在河南作乱时严重,上一年他收复东昌府,打得苏长水落花流水,至于柳午天,南下河南、湖北、安徽交界山区后,便有些一蹶不振了,虽说还危害地方,但也不至于让倪文蔚头痛,而地方小股盗匪,绿营捕快还解决不了?
“河南匪患如此猖獗?这道出乎我意料了。”
倪文蔚苦笑了下:“其实这几月已是安稳不少了,不过也怪了,自从皇上下旨清缴山东反贼之后,一夜之间,好几个府县冒出不少盗匪,且行踪诡异,来去如风,那些绿营、捕快也试图围剿,出动人数不少,却损兵折将,如今他们都不敢围追,弄得各府县焦头烂额。”
载津一听,顿时心里明白,这那里是什么盗匪,分明是刘奇的人在河南捣乱,此事干系到他进兵山东,若是倪文蔚被折腾得无法供给大军,那他也就麻烦了。
“倪中丞,剿灭反贼是剿,盗匪也是剿,咱神机营义不容辞,此事我定当尽力。”
“那可多谢贝勒爷了!”倪文蔚顿时欢喜起来,河南的事情让他如履薄冰,这巡抚的位子还能做多久真不知道,唯有靠上面前这位如日中天的贝勒爷,才能在剿灭山东匪患中捞到好处,这也是他给予载津极大巴结的本意。
不过载津虽说猜到刘奇在河南捣乱,也给予了重视,可他还是差了些,读到一些清史稿,并不代表他的思维和意识都达到新高度,刘奇派往河南的人手,远比他想象的多!
滑县白马山,周林山的临时大本营,在外人看来,是一股流窜的山匪啸聚于此,只是人数不多,滑县捕快几次想剿灭,反而铩羽而归,也是周林山手下留情,不想让此地过于显眼。
亲兵卫几千人出东平后,随即分散行动,分成多个行动队,最多的,也不过百来十人,往人口多的县镇去的,夹杂女兵,没有女兵的,干脆以流匪面目出现。
选择滑县作为大本营,是因为河南支援载津的物资,多数从这里过。黄河在咸丰年从兰仪县铜瓦厢决口,形成新河道,再过滑县,倪文蔚不可能冲连续泛滥的黄河南部征集粮草,只能从黄河北和河南西部征集,由此过黄河,进入濮州,虽说这样还要跨越黄河,可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总不能直接进入苏长水的曹州府地界吧。
至于载津的物资,则是从大名府直接南下濮州,并不经过滑县,这也就让载津以为刘奇派出的人马有限。
周林山袭扰是全面铺开的,不但抢夺绿营押运的物资,也抢大户人家的东西,以此来造成混乱,并掩盖亲兵卫的真实目的,一时间,卫辉府,包括黄河以南的开封府地界鸡飞狗跳,一些小队甚至深入到怀庆府。
而坐镇滑县的周林山显得悠然自在,只是他有些可惜,那些抢来的东西,大多销毁了,没办法,带不回去,至多是补充自己的消耗。
匪盗一事,自古便难以根治,何况河南遭灾,山东兵祸,又不止河南一地如此,要说凄惨,河南眼下是比不上东昌府的。
连年征战,加之匪盗猖獗,东昌府已经是人烟稀少,这次朝廷要剿灭刘奇,东昌府自然是主战场,各县衙还要筹集大军物资,真是难活了。
靠近黄河一线的县衙早就名存实亡,聊城一带因苏万柄驻守过一段时日,可谓大户穷鬼通吃,上一年大战,已是十室九空,德州一带虽说没有经历战火,但叶志超大军驻扎,同样也是祸害。
当姜武来前锋渡过黄河,他正想着这一路如何隐藏行踪,会遇到多少清兵时,他接到前锋千总汤鹏报来的消息,一路前往赵牛河,沿途村子没多少人,未等汤鹏派人打探,那百姓居然自己跑来,告诉破虏军士兵,清兵在赵牛河北,从那几个地方渡河,遇不到清兵。
汤鹏感觉有些不可思议,急忙派人找来当地百姓询问,这才得知留在此地的,已经是活不下去了,上年卫汝贵在这一带围堵章高元,唯一做的一件事便是将方圆十里八乡搜刮得干干净净,有些姿色的年轻女子也被他以通匪之名抓了去,能逃的都逃了,剩下的苦熬这个严冬,也不知死了多少。
“大人啊……,早知是这样,还真不如去投了兰婧王,做个反贼罢了!”
看着对面五十多岁,胡子头发花白的老者,汤鹏心里默然,让人那些粮食,让其带回去,算是他能做的。
“大人啊,这救得了一时,可救不了一世,恳请大人占了此地,就别走了,小老儿愿替大军带路…….”老者拒绝了,眼中有些哀伤和期盼。
汤鹏同样默然,他倒是想占了此地不走,可这次还真不好说,十有八九迫使载津回救叶志超后,大军还要退回黄河南岸。
老者也看出些端倪,叹了好一会气,不再说什么,不过并未离去,那样子还是要准备带路的。
“指挥使!咱们苦练一个冬天,这次定要灭了东昌府的清妖!”手下人见状,心中发起狠来。
看着手下将士,汤鹏突然觉得,破虏军怕是要创造奇迹,如果打下德州,载津就算救援又如何?
青龙出长清,白虎出回河镇,一左一右,两支铁钳,朝鲁北重镇德州扑去,按照计划,玄武一卫也进击到掖县外,山东大地风云突变,曾经的烟台到济南的商路彻底断了,大量准备私下运往济南的货品全部挤压在码头仓库,不过亲临烟台的道台盛宣怀并不关注这些,大连十五营的兵马正陆续上船,准备运过来,此次李鸿章单独给他送来密信,说事关重大,必要协助载津,其他事情都放放,剿灭刘奇为要。
玄武的异动,并不出他和李鸿章的意料,换做他是刘奇,听闻载津再次领兵出征,怎么也要先解决后院这档子事情。掖县能否守住,并不重要,作为李鸿章的心腹,盛宣怀知道一些内幕,这次剿灭刘奇,还有一支奇兵,关键时候,会给刘贼致命一击。
不过先期已经抵达,接管掖县防务的毅军记名提督马玉昆可不知道这些,他不过三千兵马,加上原来的那些杂七杂八的兵勇,在掖县不过六千人。其实这已经不少了,但马玉昆已经深入了解了破虏军,在他心里测算的是,一卫破虏军,战力至少等同于他十五营毅军,如今从大连、旅顺总共调过来的兵力不过二十多营,且大部还在海那边,一旦掖县守不住,那责任就大了。
为此,马玉昆一边派人急报大帅宋庆,一边亲自前来烟台,与盛宣怀商议。他是想请盛宣怀协调,恳请李鸿章派水师助战,掖县距离海不远,水师完全可以保护掖县不被围攻。
“马军门,若是掖县守不住,便退回烟台吧……..”
盛宣怀的无所谓态度,让马玉昆有些晕了,他道也相信,刘奇不敢贸然攻打烟台,但掖县丢失,烟台也就成了孤港,贼兵只要围住烟台,便可放心大胆攻打蓬莱、威海卫,到时候北洋水师依然待不住,何不就此死守掖县,等待救援,或等载津西面攻入。
“如此,我毅军调集兵马,渡海过来还有何用?”马玉昆有些愤怒,“盛大人,难道就准备躲在这烟台,连登州府都不要了?”
盛宣怀失声笑了:“马军门,有些话不好对你说,你听我的,贼兵进攻,若是挡不住,便不要守。”
“盛大人倒是说得轻巧…….,皇上怪罪下来,可不是大人担待着!”马玉昆讥讽道。
“哎呀,你要我如何担待?难不成要我给你一纸文书?”
马玉昆气结,盛宣怀的文书有个屁用,不过转念一想,此事与他商议,纯属找不自在,罢了,尽人力听天命。
看着马玉昆匆匆而去的背影,盛宣怀摇摇头,这事闹的,没办法,干系太大,李鸿章都没告诉他全部,也不知毅军主帅宋庆知道否?
提督宋庆当然知道,作为征战山东的东部主帅,他若不知道岂不坏事?不过此事确实干系重大,宋庆在军中没告诉任何人,马玉昆是一个棋子,他若不去掖县,后续毅军便不好办,宋庆并不会给马玉昆明确的命令,若是掖县随便守守,那会让刘奇看出端倪,更何况,所有的事情,还要看日本人怎么做。
就在宋庆集结全部兵马,准备渡海而战时,大洋那边,日本的第二师团已经在长崎登船,驶入茫茫大海,日本精心策划的大计划,也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