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八,已经是盛夏的尾巴,雨季依然未离开江南大地,山东来的物资,在徐州下了火车,得艰难的行走在泥泞的大路上,朝南方缓慢而去,在泰安城刘奇简陋皇宫以西一处民房里,礼部尚书邱中会脸色阴沉。
他面前桌案上摆着一份奏折,上面有刘奇亲笔写的几个字:“以谭丞相嗣同所定为准。”
这份奏折被打回来,邱中会是没想到的,他觉着他能抓住刘奇的脉搏,刘奇不同意他的建议非常奇怪,只有一种可能,谭嗣同花言巧语,诋毁他,让刘奇轻信了他的说法。
因早年刘奇定下府下设司,谭嗣同也没有更改,将各部下机构定为署,这吏部便设有文选署、考功署、稽勋署和职学署,祁祖彝这个出过洋的人一下子被提升为吏部左侍郎已经够糟心的了,邱中会本想将他在济南府任上刻意培养的历山县令李骥年推荐为吏部右侍郎,这本板上钉钉的事情,居然也黄了,右侍郎一职被刘奇直接安插了陈婉,这个从大安山来,以前跟随朱兰并不出众的女子。
李骥年虽说最后仍旧在吏部,并且是重要的考功署郎中,不过他也等于挤掉了邱中会另外考虑的人选,早知道是这个结果,还不如顺势接替他出任济南府知府。
从吏部职能说,权利很大,干系到一众人的前程,而且刘奇依旧仿照以往朝代,知府以下官吏任命,皆由吏部自决,还给了各部尚书以下,知府以上官员开缺官员的推荐,可以说邱中会是属于相当核心的人物。
只是他清楚,这些权利,还受到御史台的节制,比如文选,所选官吏皆要过御史台,有些时候,邱中会恨不得和马夏说,你干脆推荐过来算了,省得麻烦!同样,官吏考课,铨叙等,吏部单说不算,还得有御史台的评述。
按照谭嗣同解释刘奇的旨意,就是官吏选择相当关键,得有其他人也盯着,邱中会自己的理解,是谭嗣同和马夏一同限制了他这个吏部尚书,原因就是因为他和他们不是一伙的。
有些时候,邱中会会去想一件事,当初自己要是一直在王府长史这个位子上,那今天他会不会是丞相?
没有另一条路可以重来一次,邱中会不知道,谭嗣同能独揽大权,是因为刘奇对他那种难以明说的信任,六君子中,刘奇独喜谭嗣同,这不是因为和他有关的书、电影缘故,而是刘奇本身学考古,历史多少知道一些,他认可的是外人对谭嗣同的评价,而不是能力,否则他早就把六君子都想法找来了。
或许也是这个原因,邱中会意图揣测刘奇心思总是出错,比如这一次,他花费了很大的心力,才拿出一份安徽、江苏、江西三州的府县主官名单,而且还得到祁祖彝和陈婉两个侍郎的认可。
名单之中,可谓平衡处处见,他将其中三分之一的职位,派给自己这边的人,其余的,尽可能往马夏、谭嗣同那边的人靠拢。
然而,在到了谭嗣同那里,没想到此人居然全盘否定,说各地官吏不宜升迁调动,这两年很多人调动频繁,往往一地都待不上几年,对府县影响很大。
邱中会当时都有些懵了,难不成占领之地不要官了?他见谭嗣同并不着急的样子,便气哼哼的提醒他,让武将代管可不行!
谭嗣同当然不是想让武将代管,而是觉着,总在这一个篮子里扒拉,不是事,破虏军脚步这么快,总不能年年抽调吧?
为此,他有一个非常大胆的想法,直接启用这两年来在泰安、济南两地做事的年轻人,再从齐鲁学府里挑选一批学了三年多的人,一并派往南方占领区。
如此提拔,当然要被人说的,不过谭嗣同有办法,他并不打算任命这些人做县令,而是署理县丞,辅助以其他署理主簿等职务的年轻人,将县管起来。
在实践中培养官吏,这个想法让刘奇大加赞赏,他对谭嗣同能够很清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很是欣慰。
谭嗣同敢这么做,有两个原因,第一个是刚刚占领的县,官吏要做的是稳定地方,恢复秩序,并不需要去考虑今后做什么,这种事情,年轻人有闯劲,而且在府衙做事,或者读书期间,都很深入的了解了刘奇的治国理念,说白了,他们清楚刘奇想要什么样的国家。
有热情,至少这个阶段他们不会贪赃枉法,因此,他们去治理一个县难度并不大。
在这种情况下,其实知府设立毫无意义,地方都不稳,知府能做什么?谭嗣同更想要的,是军中此次受伤退役之人,他们作为巡捕主力,陪同这些年轻人先期建立治安体系,更为迫切。
谭嗣同的奏折和邱中会的奏折在刘奇眼中,高下立盼,他将邱中会的批示打回,要他配合谭嗣同,完成官吏的选拔。
当然,只有署理的县丞,万一有事,难不成都要来泰安折腾?这一点,谭嗣同也想到了,他请刘奇下旨,以兵部左侍郎殷芳为东南巡察使,曾经是潍县县令,被俘后经过多次考叙,正三品侍御史杨耀林作为殷芳的副手,与她一同坐镇上海。
采用钦差大臣的方式,临时管理华东各地县,便能形成一个过渡期,还能及时解决这些新占领区突发的事件,殷芳是兵部左侍郎,必要时调动江南兵马帮忙,也是容易的。
辅之杨耀林,等于借用了他年岁稍长,曾经做过满清县令,熟悉以前的管理方式的优势,后期又成为帝国官员,知道这边的需要,加上侍御史的身份,可谓一举多得。
虽然刘奇赞同谭嗣同的方式,不过谭嗣同还是有些生气,他认为他的方法只是现实要求,而邱中会的名单是中规中矩的,没有问题,刘奇怎么着也得先肯定,然后调整,作为过渡后的方案。
吏部尚书被打压,岂不让人难堪么?
刘奇根本就没想那么多,谁的好,谁的合适就用谁的,再说他近来有些心烦意乱,不知怎地,那天和何涴婧温存之后,他见爱兰珠时,便会有种躁动,他有些责怪自己,不应该啊,他已经不是那种见了美色心痒难当的人。
偏偏爱兰珠也不知道是不是知道他的心思,亦或是何涴婧私下与她说了,总之,当刘奇看她时,她便会低下头,露出羞涩的笑容,真是让笼子里的刘奇如坐针毡。
情到浓时人自醉,爱兰珠已经既成事实的成为他的妃子,他潜意识里若没有想法,还能平静如常对待,那可真是自欺欺人了,以前这个念头不强烈,一来身陷笼子,想了也是白想,二来他也怕何涴婧心里梗着,可眼下不一样,何涴婧不但明确说出圆房,还让他自入笼以来……,这等于释放了他长久的压抑,有机会么……,心思自然乱了。
“哥哥,该去大殿召见天津来的人了…..”爱兰珠低着头,站在笼子边,如同心灵感应,她也不敢和刘奇对视,他眼中的火会让她彻底燃烧。
“好……”刘奇看着床上的衣服,本想让爱兰珠回避,不知怎么想的,他没吭气,就这么走过去开始换衣服。
爱兰珠一下子心跳开始加快,她不由得捂住胸口:“哥哥,我去请五哥过来……”
脚步声渐远,刘奇换好衣服,有些寂寞的坐在椅子上,发呆。
片刻,王五到了,见刘奇准备妥当,按照以往方式,隔着笼子将他手在背后绑住大拇指,脚上用布条包裹的脚链锁上,等刘奇到另一边背着身子,王五迅速翻开笼子边一个盖板,捣鼓一下,然后抓住两根柱子,用力往上一提,一个出口就这么形成了。
这个门是最近才秘密改造出来,在判断载津解除了和刘奇的操控关系后,设置暗门已经是必然的,除了王五等少数几人,别人都不知道怎么开,而且基本上除了王五,就是谭嗣同,也举不起三根铁柱构成的暗门。
刘奇出来后,王五放下暗门,关上盖板,用脚四处抹了抹,不细看,根本看不出刚才在这笼子上,有一到门!
接见天津来人,并不是必须的,谭嗣同也只是提了提,刘奇却答应了,众人认为他这是准备管理朝政做准备,其实只有刘奇自己心里清楚,他就是想多出来几次,看看载津来的几率有多大,朝政一事,他出来不出来,差别不大,他的心思不好说,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有些鄙视自己。
来到大殿,王五按以往方式,将他捆在龙椅上,有大安山的惨痛教训,刘奇不会减少任何能让载津有机可乘的环节。
“复生又去迎接了?”殿中无人,谭嗣同不在,刘奇摇头问道。
王五笑了笑:“他就是那样的人,真要他摆出丞相的架子,他还摆不出来。”
刘奇也笑:“这就奇了,那他一天到晚折腾我算怎么回事?这也不妥,那也不行的……”
“兄弟屁股下面坐着的可是龙椅…….”
刘奇噗嗤笑个不停,看着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王五有些纳闷了:“有这么好笑么?陛下?”
好容易喘过气来,刘奇说道:“别人说没什么好笑的,可五哥说就不一样了,平日里五哥不苟言笑,说话也一本正经的,这突然间说出这么一句来,当然好笑了…….”
刘奇再一次笑了起来,眼泪都出来了,王五无奈摇头,朦胧瞅见大殿外有人影晃动,刘奇咬牙收起笑声,“五哥,帮忙擦擦……”
王五愣了下,一时间那里去找布来擦,犹豫下,只得挽起袖子,用袖筒里面内衬给刘奇擦脸。
这一幕谭嗣同老远就瞅见了,他身后严复也瞅见了,一路进来,听到大殿里的笑声已经让人奇怪,再看到这一幕,确实让人吓一跳。
“这帝国皇帝确实不一样啊…….”严复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