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离朝歌走后没多久,一名宫女过来,说是受命带我出宫。
出宫路上,我问宫女:“是谁叫你来带我出宫的?”
宫女说是内侍总管。
跟着我又问了她几个问题,宫女都回答不清楚,对我的态度是恭谨里带着一丝畏惧。我想她应该是知道些什么的,而且叫她来的人也可能不是什么内侍总管,而是钟离朝歌,只是钟离朝歌交待过她不许向我透露什么情报。
宫女把我送出午门就回去了。
我回头仰望,高大雄伟的城门楼和宫墙挡住了我的目光。我心里产生一种不真实感,恍惚中以为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梦境。
她……真的说了那句话?
如果是真的……那么又是什么意思?
Welcome-back……
欢迎回来……
“是某种暗号吗……”
我摇摇头甩去脑子里不停产生的各种不切实际的念头,叹息一声,朝北城闹市区走去。
……
皇宫所占之地是独立的,不属于任何一片城区,但与北城相邻,与我家所在的南城刚好是对面,一个上一个下。
正午已过,我来到北城闹市区,找了一家看着还算干净的小饭馆走进去。
北城区里像这样的小饭馆不多见,仅有的几家也是门可罗雀生意冷清,因为住在北城的大多是有钱有势的大官或大富豪,即便出外用餐,也不会光顾这种小饭馆,而是选择那些雇佣有退役御厨的有名气大酒楼。
如今早已过了午时饭点,饭馆里更是没什么人,只有最左边角落里那张桌子坐了一人。
那人背对着我,看其一身浅灰色短打的寻常武人装扮,似乎是个中年武修。
我见他的背影有些熟悉,感觉似曾见过,便拒绝了热情小二的指引,走向中年人的旁边一桌。
中年人听见脚步声,回头看来。
他一看见我,先是一愣,然后惊讶道:“是你?”
我堆上一脸热切笑容,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拱手道:“张大哥,好久不见。”
此人正是之前带我去宫家的张平,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有些高兴的同时,也有些忐忑,因为不知道他是否已经得知我当时去宫家是另有目的。
张平朝里面喊了一句,让给加副碗筷再上几道菜,然后转向我笑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见他没有什么异常神色,我悄悄松了口气,回道:“进宫办点事,出来感觉肚子饿了,大酒楼吃不起,便寻了这小饭馆,没想却是遇见您了,说来也是咱俩有缘啊,哈哈。”
张平面露诧异,注意力都被我说的第一句给吸引去了,说道:“这可巧了,我也是刚从宫里出来。你是独自进宫?所办何事?”
我俯身靠近他一点,压低声音说:“不知道张大哥对公主殿下有多少了解?”
张平闻言一愣,跟着恍然大悟,同样压低声音说:“是为了殿下的伤吧?原来你还是懂得歧黄之术的高人,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能力,张某佩服。”
我连忙摆手,“张大哥误会了,帮殿下疗伤的人不是我,我要有那等本事,又哪里会混成今天这样?”
“不是你?那是谁?”
“我的式神,上次你见过的。”
“啊……”张平惊叹一声,“原来是那个小姑娘。”
我点点头,“是的。”
张平又说:“说起来,那日主事大人对她的态度就与寻常人不同,当时我便觉得奇怪,主事大人向来眼光甚高,怎会对那沉默寡言的小姑娘另眼相待?今日才知晓,竟是我看走眼了。”
我笑道:“哪里哪里,不过是我家小草身怀的特殊能力刚好有助于公主疗伤罢了,实则不值一提。”
说着话时,饭馆伙计已经端上碗筷与几碟小菜,张平示意我边吃边聊。
他是聪明人,没有问我小草的特殊能力是什么,只道:“我看你登记的资料,家世似乎挺平常的,却不知是谁给你指的门路?”
我拿起碗给自己盛了饭,随口回道:“宫二。”
“……,宫长安?”
“嗯。”
“你怎么跟他混一块去了?莫非……那日我走后又发生了点什么?”
我扒拉一口饭菜,不甚在意地说:“其实也没什么,那日刘管事带我去参观他的花房,刚好遇上了,发现我俩在摆弄花草方面兴趣相投,便结交了一番。”
张平面露疑惑,“殿下在两年前的猎妖大会中受伤这事,整个大晋都没几个人知情,上头也说这事属于高级机密不可轻易告人,宫公子怎会跟你提起?”
“都是巧合,其实是他先发现我家式神的能力刚好能辅助殿下疗伤,之后才告诉我这事的。”我随口敷衍着,然后把话锋一转,说道:“张大哥,其实我也有些事情想跟您打听打听,不知今日您是否方便唠叨几句?”
“噢……原来如此。”张平点点头,说:“你尽管问,只要是张某知悉的,必定知无不言。”
顿了一下,他补上一句:“不过……如果是上头下令不准外传的事,我就不方便说了,这点还请你见谅。”
我用力吞下一口饭,想了想,说:“如果我说我要问的是国师的事呢?能说吗?”
张平张了张嘴,看着我没说话。
许久,他长呼一口气,脸上挂上和善的笑容,说道:“今日你进宫遇见国师了?”
我点点头,看着他的满脸笑容感觉有点别扭。
“你说谎。”
张平脸上的笑容瞬间敛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冰冷,与此同时,一股强大的气势从他身上喷薄而出,朝着我笼罩过来。
气势这种东西,只有真正的强者才会有,看不见摸不着,却能真切感受到。
此时我便被如山般沉重的强大气势压得连喘息都困难,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话语:“张……大哥,您……这是何……意。”
张平面无表情坐在对面,冷冷看着我。
“说,是谁派你来探听情报的。未免受皮肉之苦,我劝你还是老实说出来为好。”
“没人……派我来。我是……有事才……问……的。”我苦苦支撑着说道,额头上渗出的汗水往下淌,流进了我的眼眶里,眼里便似被洒了一把辣椒粉一般刺痛。
我强忍着没眨眼,直视着张平,想让他感应到我的诚意。
张平静静盯着我,沉默许久,脸色稍微有所缓和,淡淡道:“此话当真?”
“珍……珠都没那么真。”
我听见坐着的凳子发出轻微咔嚓声,好像是凳板断裂了;又听见身体里骨骼关节不堪承受发出的咯吱声,仿佛下一刻就要像被蛮力压爆的竹筒一般爆裂开来。
但我知道张平还没有打消疑心,只能强撑着慢慢从袖兜里掏出一样东西,艰难抬手将其放在桌面上。
“您若不……信,请看……此物。”
桌上之物,正是东离朝歌给我的那块玉佩。
张平的目光落在玉佩上。
下一刻,沉重的压力瞬间如潮水般退去。
张平震惊地看着桌上玉佩,颤抖着伸出手去碰了一下,跟着就像触电般缩了回去,脸上写满难以置信。
“这是……沉香暖玉……?!”
“呼——”
我长长吐出一口气,闭目静静坐着调息许久,睁眼看着张平。
“也许是吧。”
说完我便将玉佩收了起来,又道:“现在你还怀疑我是某人派来的间谍吗。”
张平面色涨红,显得非常尴尬,突然霍地站起来,向我弯腰鞠躬,郑重道:“是我多疑了,我向您郑重道歉,请原谅我方才的失礼。”
“呃……为什么要对我用敬称?”
“……您不知道?”张平直起身来,惊讶地看着我。
“知道什么?”我问。
“您方才拿出来的沉香暖玉,已知的全天下就只有四块,其中便有两块在我大晋。传闻是在国师手中,如今看来不假。国师既然会将如此珍贵之物交于您,那么……”
张平没有说下去,或者说,他不敢猜下去。
我懂了,摆摆手说道:“算了,我也不是那么在意,想来这应该也是你的职责所在,小心点也不是什么错,咱俩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也别再您来您去的,行吗?”
张平似乎松了口气,抱拳郑重道:“多谢。”
然后他重新坐下来,看着我问:“那……不知方才你想问什么?”
“关于国师的一切,只要是你知道的,都跟我说说吧。”我说。
张平有些迟疑,“……你怎么不亲自去问国师呢?”
“咳咳……”
我假咳两声掩饰窘迫,“那个……你见过国师吗?”
张平说:“有幸得见一次。”
我说:“感觉如何?”
张平微怔,然后明白了我的意思,老脸一红,没好意思回答我的问题,只说:“你想问什么便问吧,张某知无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