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东华离开了盛京。
他明白色痞与大师兄的那番盛京城的威胁论调十之八九只是在唬他,不然色痞不必出盛京拦住他,但即便只是万分之一的几率他也不会走进盛京之中,因为这座城的确有它的可怕之处。
离开盛京后的邵东华一路向北,在灵隐县歇脚,很快看到了有些难以想象的一幕。
灵隐县几位吊儿郎当的汉子在街头闲散游荡,看到漂亮姑娘便会驻足停留出言调戏,看见谁家的瓜果好便会拿上两个。
只是令人奇怪的是,被调戏的姑娘没有恼怒神色,还会说点尖酸刻薄的话,弄这几人灰头土脸,水果商贩没收钱,却还笑呵呵的道:“多拿两个,多拿两个。”
当然这并不足以让邵东华感到难以想象,他感到难以想象的是调戏姑娘,白拿商贩水果的人竟然是蒙汉巴库这位大荒圣殿的殿主。
来到灵隐县已有些日子的蒙汉巴库此时没有半分圣殿殿主的模样,他穿着粗布麻衣,腰间别了一口劣质刚刀,那打卷的丝怕是很多天没有洗过,却因脸色红润,总是咧着大嘴笑着,看起来极为惬意。
蒙汉巴库这些日子在灵隐县也的确过的非常惬意,虽然他的修为已废,但凭借这副身板自然可以进的了灵隐县民团。
进入民团后,蒙汉巴库不仅过了上了这辈子从来没有过的平静生活,还有了自己的盛唐名字。
叫做大壮。没有姓,只是因为他实在太过壮硕。
蒙汉巴库不介意大壮这个土里土气的名字。只是刚开始还有些不适应,现如今却格外享受。
享受的原因有很多,但总而言之大荒的圣殿殿主的的确确变成了灵隐县叫做大壮的民团成员。
看到蒙汉巴库狠狠的啃下了一口冻梨,邵东华在面摊中站起了身子,喊了一声:“喂。”
喂这一声在闹事中瞬间被淹没,但蒙汉巴库却听到了这声音,转过了头,拿着冻梨的手还淌着果汁。
两人四目相对。瞬间齐齐蹙起了眉头。
蒙汉巴库身边的灵隐县兄弟立刻横眉问道:“大壮,有事不?”
蒙汉巴库摇头道:“没事。”然后不由得感觉有些荒谬的笑了起来,他知道一旦他说有事,身边这几位兄弟怕是会抡起胳膊先揍邵东华一顿,当然打不打得过是另一说。
“老友呗,那我们就撤了,等会记得准点回县衙。今儿个周县令要下任务。”
“行,我一会儿准时到。”
蒙汉巴库身边的几位兄弟吆五喝六的在闹市中穿行,而他则来到了赵东华眼前,坐在了他吃面的桌上喊道:“老板在来碗面。”
“好嘞壮爷!”
听着这别扭的话语,邵东华坐了下来开口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蒙汉巴库立刻道:“我怎么不能在这里?”
邵东华沉默了半响,热腾腾的面条去格外迅的端了上来。显然这壮爷有点优先权。
小二将面条放在了桌面上笑呵呵的走回了摊位后,邵东华抬起手指,指着这碗面条道:“凭啥你面条里肉馅这么多?”
蒙汉巴库扬起脖颈,骄傲的道:“我是灵隐县壮爷!”
…………
两人的偶遇纯熟偶然,只是当年的边军之王邵东华这一次要去大荒。曾经的大荒圣殿殿主要在灵隐县继续当他的壮爷。
两人聊的也不多,壮爷很快吃完了这碗面条。然后道:“等会我还有事,你该干嘛就干嘛去吧。”
邵东华挠了挠头,问道:“晚上不喝一杯?”
“喝什么喝,县令要讲话,我们在下面混饭吃的能不到位吗,没时间。”
听着这位圣殿殿主的话语,感情这灵隐县县比他厉害多了,不由得让邵东华苦笑了出来道:“你知道先生的二弟子张小刀就出生在这吗?”
从未见过张小刀的蒙汉巴库风轻云淡的‘哦’了一声,然后问道:“你想说什么?”
邵东华道:“我是想说,你在盛京城外的雄姿他一定认得出,万一他那天回来探亲。”
蒙汉巴库摆手道:“现在我叫大壮,我体内没有半丝的元气,这天下未来的事情也与我无关,我只想留在这里好好生活,仅此而已。”
邵东华再次陷入了沉思,半响口叹了一口气道:“也好,那壮爷,在下就不打扰了。”
这句话满是嘲讽之意,只是蒙汉巴库却挥了挥手道:“不见。”说罢,站起了身子,甩了几文钱,与掌柜打了两局屁磕没入了人群之中。
邵东华见最后一句话都没有起到任何效果,便也站起了身子,走出了灵隐县,直奔大荒而去。
选择来到灵隐县,便是要走深山野岭进大荒。
邵东华的脚程惊人,一路独自一人越过了盛唐边关的各种哨卡,在七日后走进了大荒,却仍不禁想到如今叫做大壮的那个男人。
他不知道未来是否还会见到蒙汉巴库,或许即将到来的春战也会波及到现如今看似安详的灵隐县,到时蒙汉巴库将会如何抉择?
邵东华不知道,只是最后感慨了一番命运弄人,便继续前行。
前行的路上很快出现了障碍。
这是一道横跨在天地间的鸿沟,一眼望去山不见底,宽阔的宛如河流。
赵东华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然后摇了摇头道:“难题总要解决。”
话毕,他单掌成刃,削掉了壮硕小臂上的腱子肉仍入深渊之中,小臂之上却未流血,而是平滑犹如镜面。
邵东华的人肉掉入深渊之后,出了一声巨大声响,这深不可测的峡谷仿佛变成了人类的口,将这块肉咀嚼后咽入腹中,异变就此生。
吃了似乎这块营养过于丰盛的腱子肉,峡谷开始长肉,只是它的肉自然便是峡谷两侧的岩壁。
岩壁宛若拥有了生命,开始膨胀收缩,渐渐的延伸出去,两侧石壁开始有石桥接壤,声响震天。
邵东华行走在接壤的石桥之上,没有关注脚下深渊之中生了多么令人难以想象的事情,他风轻云淡的走了过去,直奔大荒圣殿。
在他走后一个时辰后,一队盛唐的士兵来到了本来是峡谷的悬崖峭壁边,看着眼前一马平川的大地,不由得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不断的揉搓眼眸,掐疼手臂,却这可能真的不是梦。
…………
坐落在山巅的圣殿古朴肃穆,在云丝缭绕之间更添了那神圣不可侵犯之感。
自蒙汉巴库消失在人间后,圣殿便由一名老人掌权,老者的修为实力不高,但圣殿内的一众高手却心服口服。
这其中的故事不为外人所知,但邵东华却知道这其中的缘由,其实很简单,老人是这一代大荒人的祖宗。
祖宗用在这里并不是骂人,在大周时期,甚至更早,老人便在圣殿掌权,如果按照辈分来看,他应该是蒙汉巴库上面第三代的圣殿殿主,按照这三位殿主的执权年头来看,也就是说老人至少在这个世界上活了二百多年。
这在天下绝对是从未有过的事情,所以即便邵东华见到老人,也执了晚辈礼节,并安安静静的跪在了蒲团上。
空旷的侧殿之中,老人看着邵东华道:“其实我一直以来都不想如此做,但既然蒙汉巴库如此坚持,我便信他一次。”
邵东华垂道:“我只想问一个问题。”
“请讲。”
“大荒为何敢于如此,或者说为何急于如此?”
老人如实回答道:“你知道大荒以北是什么吗?”
“早年间赤脚和尚曾说那边是无尽的冰川海脉。”
“没错。”老人叹息了一声:“如果仅仅只是冰川海脉,大荒不至于如此,只是那边在十几年前开始移动。”
即便邵东华生平以来见过无数大风大浪,听到此言却也不得不面露震撼,然后释然的点了点头道:“所以大荒需要新的栖息地,如果是盛唐最好,如果是西域其实也不差。”
老人点了点头,道:“你能想到西域便算不错,这位置交给你,我谈不上安心,但相信以你的能力不会犯什么错误。”
邵东华没有吭声,老人却站起了身子,道:“跟来我。”
邵东华站起,跟随老者一路穿行在圣殿之中。
走出回廊,邵东华看到了许多大荒刀客,他们带着敌视的眼神看着他,眼神充满不屑,但因为老人在他身旁却未作。
很快两人来到了一座符箓密布的巨大石门前,老人将干枯的双手放在石门之上,轻轻推开,伴随着沉重的响声,邵东华看清了其中的景象。
数百名荒刀客沉默的矗立其中,即便大门被推开也没有人回头张望。
几根巨大却毫无雕纹的石柱擎天而立,一张同样古朴肃穆的石椅上铺着昂贵的虎皮,这便是大荒的龙椅!
老人先行,邵东华稍慢半步,在平静没有一丝生息的空间中脚步声便显得格外沉重。
走到那张座椅之下,老人转过身看向了大荒的精英们,邵东华则没有停止脚步,径直的来到虎椅前转过身,然后坐下。
就像坐在青州边军中那把最大的椅子上一般随意,随后他将那少了一块肉的手臂露出,却并非要彰显什么,只是撑住了下巴,有些干涩的嘴唇轻启道:“春战,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