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我?什么事?”若祁萧要问的是今晚与顾慎年讨论过的事,那肯定便与时程的何去何从有关,时程听着眼睛一亮,原本还有些迷糊的精神都提了上来。
“顾先生查到什么了么?”他急忙要去抓祁萧,想让祁萧在说清楚些,无奈祁萧只用个疲惫不堪的眼神对他。
“你才刚睡醒,我可没有。”
他抬手捏了下时程的鼻子,道:“作为你让我等了一个晚上的惩罚,你就等到明天早上吧。”
他说完便转身进门,厚重的门板“碰”的关上,那声音干净利落,完全就是不容置喙的样子。时程愣了一下,明白过来才重重的跺脚:“切,真会记仇的家伙。”
虽然那门板根本就挡不住他,但眼看祁萧是绝对不会说的,他再想知道也没辙,只得先回到客房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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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程还真是睡的精神饱满,在客房里怎么都阖不上眼,因此待一抹微光从窗缝进来,他便起身去了祁萧的书房。
先前他到书房里来,不是要看剧本就是陪祁萧练戏,虽然知道这房间很大,里头摆着的东西也很多,但总是没有好好瞧过。
其实这算是祁萧相当隐密的地方,但人都有好奇心,所以时程终究摒弃了那一丝丝的罪恶感,便在他房里看了起来。
即使到了已经电子数据化的未来,祁萧的藏书依然很丰富,他收藏的多半是军事法律相关的书籍,还有些是军校时期留下的资料,这与他的工作吻合,然而一整排环视过来,时程就察觉到个特异的地方。
那是在书房最里的矮柜,上头的书籍相对前几柜更加五颜六色,时程曲身去看其中一本,就见书背写着:从军人到明星:季于然的那些事儿。
那是一本季于然的采访集,为赚粉丝的钱而做成了精装,自那本书后的一整排,也全是和季于然有关的东西。杂志、光盘,甚至出演过剧本的打印本,要不是知道他俩自幼就一块长大,时程大概会误以为祁萧就是个季于然痴汉。
矮柜的上方还有个相框,虽然许久没擦拭过,边角都积了些灰尘,但还是能看出那是年少时的祁萧和季于然,他俩似乎参加了什么运动比赛,都身着队服,因为获胜而共同举着巨大的金杯,当时季于然还搭着祁萧的肩膀跳起来,看来关系挺好,完全无法想象现在会成了这样。
那相框后面还摆着其他照片,时程无法动手,正想把头探进去,没想下一刻,他的双眼被只大掌自身后捂住,整个人也被带离了书柜边。
“呜!”时程闷哼一声,本能就要挣扎,顿时耳边一热,就听祁萧沉声道:“你看够没有?”
“啊,祁萧……”确定来人,时程这才放松。
祁萧是行动很轻盈的人,时程时常被他给吓到,不过想来除了祁萧之外也没人碰得着他,他就算有啥古怪的猜疑也只是杞人忧天。
只要祁萧不对他做什么,也没人动得了他,他的处境实际上相当安全。
待他回过身来,祁萧已经放开他坐到书桌那头去,时程跟过去,就见祁萧开启投影,桌面上也出现了几面密密麻麻的资料。
“慎年目前查到的东西,你对照一下。”他示意时程,时程定睛一看,当场便倒抽了口气。
“这是……”
他看见资料上显示着自己的相片、姓名、出生日期,甚至连拿过哪些奖,出演过哪些电影及电视剧都有。
没想都过了那么长的时空还能找到齐全的资料,时程抬头便问:“你们怎么找到这个?”
“那对慎年来说并不困难,只是需要时间。”对此,祁萧解释道:“你会来到这儿,不可能和原本的时空没有丝毫关联,若要帮助你就得清楚你过去发生的事,但资料可能会有错误,所以我需要你本人的订正。”
他让时程全数看过,资料搜集归类的很好,所以时程并没有花多少时间。
“那部《水与火》的电视剧不是我演的,男主的名字是罗程,是个老明星,出演的时候已经将近七十岁。还有《夕阳西下的时候》,主演是叫王程,是个童星。”
祁萧手上也有档案,因此他一面说,正好让祁萧一面更正。一整排看下来,除了一些因演员和时程名字相近产生的误植,几乎没发生什么大错。
但在看到越接近尾页的时候,时程的心情也跟着高高悬起。
他仔细的对着最末的经历,都是他死前一年发生过的事,然而在校对到最后的时候,他还是失望的垂下头来。
没有《锁情》。
顾慎年查到的他的资料纪录并没有《锁情》,也就是说没有任何奇迹,他真的已经死了。
不过既然没有《锁情》,那他的最后一部戏,应该是部叫做《午夜》的电影,但《午夜》在投影的档案中显示的却不是最后,最末行反而写着《夜深人静2》。
时程是演过《夜深人静》,但却没有出演续集,他甚至连这部电影有没出第二部都不知道,于是点了点那排字样,便对祁萧道:“这个大概是出错了,我印象里它没有续集。”
“时间太久,搜寻起来难免如此。”这似乎是正常现象,所以祁萧只是点点头。
他将时程的档案给关上,时程以为告一段落,正要直起身,不料祁萧大手一挥,又是几页密密麻麻滚动到眼前。
“这个人也得请你看。”
时程目光一扫,这会儿竟是封行的资料。
“不会吧,你们连他都查过了……”抬起眼,时程眼底无奈中带了敬佩之意,祁萧只是挑了挑下巴,让他照着刚才给资料挑错。
封行的资料基本上与时程知道的没啥出入,《锁情》也列在他的经历里头,唯一让时程痛心的是,在《锁情》之后,封行仍接演超过十部以上的电影及电视剧,也就是说他在杀掉时程以后,并没有受到法律的制裁。
最后备注他死于心脏疾病,没有显示年分,时程蹙了蹙眉头,便问:“怎么封行有死因我却没有,是嫌弃我死得太难看是不?”
他其实就开个玩笑,毕竟人都在这儿了,结果如何不用查也知道,没想祁萧却摆了摆手:“慎年并没有查到你的死因,可能你死去的消息被封锁起来,他正尝试用更高端全面的电脑动作,大概要再过些日子才会知道。”
“是么,真希望他别查到,这样我还能安慰自己。”
听闻此话,时程抓着后发笑了一声,祁萧不予置评,只说了声:“要认命。”
他俩又核对一些资料,祁萧要时程做的事情也就结束了。
尔后祁萧把刚校对过的资料发给顾慎年,也没说话,时程觉得有些无聊,在书房里晃着便又晃到了季于然的那个矮柜。
他是真好奇那相框后面摆的照片是什么,侧过头去就想看,不料动作还没做足,就再度被祁萧给拽离开来。
“我不是让你别看?就是些陈年旧照,有什么好看的?”
祁萧口气虽不太好,但脸色却很平稳,时程看得出他没真生气,且要他的性格,真不能看的早便藏起来了,于是撞着勇气便问道:“祁萧,你其实还是喜欢季先生的是不是?”
他一句话让祁萧险些噎住,喉头猛烈的动了动,这才道:“你说这个做什么?”
要不是喜欢,也不会把东西收的这么整齐,甚至还珍藏的挺好的。
想到对方清楚自己这么多事,而他却丝毫不了解祁萧,抱着个友谊交流的心理,时程抓个时机便说:“因为要真讨厌,早就将婚事拒绝到底了不是么?虽然有你母亲的关系在,但像你这么骄傲的人,能一直容忍着季先生,让我觉得很不可思议。”
大概是与祁萧相处的久了,时程不再那么怕他,胆子也大了一些,这会儿竟对着祁萧打趣起来:“你要是真喜欢就明说,反正我都教你演戏了,干脆好人当到底,也教你追媳妇怎么样,我这人生前粉还不少,应该也是挺有魅力……”
他愈说祁萧的脸色愈是难看,最后大抵是受不了了,祁萧一个抬手,便再度将他的脸给捏住。
他将时程的脸揉来揉去,就像是要泄愤似的,搓揉了老半天,这才叹了口气,露出个无可奈何的神情来。
时程还是第一次看见他那表情,顿时心中一怂,担心是玩笑开过头了,正想说些道歉的话,不料一把被祁萧拉到身旁,就听他道:“时影帝啊,看来你说我不懂爱,你自己也没懂到哪儿去。感情可不是只有喜不喜欢,还包括愧疚之类的很多东西。”
“什么意思?”没料祁萧也会说出这么抽象的话语,时程有些没听懂,困惑的眨了眨眼。
然而虽然是困惑,时程发问时的眼神还是很真挚,大抵是有种让人无从拒绝的感觉,祁萧纵使有些难以启齿,但他嘴开闭几次,最后还是扶了扶额,哑声道:“你知道么,季于然他有病。”
“自他父亲死后,他就变得极度恋父。总是去找和他父亲很相似的人,和他们处一块,但偏偏运气又不好,总是遇到有怪癖的男人,有一次他被打得进医院,昏了一星期才醒来,我要他别回去,他还告诉我那是他做了错事,你别看他外表光鲜亮丽,私底下夸张的很,大概连狗都看不下去……”
时程还算个聪明人,因此祁萧这么说他便明白了。
季于然的父亲是为保祁父的命才死的,那季于然既有这样的心结,祁萧自然会认为自己也有责任。祁萧会想和他结婚,应该是想替他断掉那些不干不净的关系,这还谈不上是爱情,但却已是很真切的感情。
时程本以为祁萧只是在母亲的威逼下才不得不面对这婚事,没想其中还涵盖其他因素,难怪他上回谈起时,祁萧就要他别多管闲事。
只要不倾诉就不会知道,人心毕竟还是很复杂的东西,就同他在这个世界里明明只熟识祁萧,整天和他待在一起,却还是不懂他一样。
祁萧大约是不想再说了,咬了根烟便到窗边抽了起来。
时程看他吹出的烟雾弥漫在房里,一时也不知该回什么,只得发自内心的说:“祁萧,也许你是个很温柔的人。”
对此祁萧似乎不以为意,许久才淡淡回了句:“不要对个杀人无数的军人做出这种评价,听了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