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过后,景行和楚承烨再次闭关,楚怀瑜仍然是每日泡在药房里,回到忘忧谷的生活重又恢复了波澜不惊。
是日,午时将至,药房里热气蒸腾,楚怀瑜用药杵将几味治伤寒的药捣得细细碎碎之后,熟练地往其中掺了些蜂蜜,然后洗净了手,开始用心的捏起药丸来。
这几日谷中的气候多变,好些弟子不防患了伤寒,楚怀瑜便多做了些药丸以备不时之用。
把捏好的药丸放进瓷瓶中,她拭了拭额角的汗珠,总算大功告成了。
将药杵石钵之类的工具收拾完毕,放置整齐,楚怀瑜去到内室放下帘子净了手,换了外衫,除去一身的药味。
甫一走到外间,楚怀瑜便发现平日里她休息时的椅子上此时已经坐了个人,从侧面看,此人头发花白,身材瘦小,左手拿着一枝细竹管制成的烟杆,右手双指拈着一枚她刚刚制好的伤药丸,正放在鼻子底下细细的嗅着。
突然悄无声息的出现个人,冷不丁的楚怀瑜着实被吓了一跳,捂住嘴巴才抑制住差点脱口而出的惊叫,忘忧谷里出现外人她不可能不知道啊,咦,等等,这人怎么看着有些熟悉的感觉,是谁呢?
大眼一眯,楚怀瑜纳闷的上下打量了他几眼,“你是谁?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小丫头,不过几日不见,倒不记得老夫了?”那人哈哈一笑,转过身子,露出一张须发皆白的脸来。
“咦!”见着他的正脸,楚怀瑜一愣,这人正是几日前苏州城里送她花灯的花灯阁掌柜郝老头吗?怪不得她看着那烟杆也觉得很是眼熟呢,不过,“老先生,您怎么会在这?”
“哈哈,小丫头,我问你,这药丸可是你做的?”郝老头指着指尖的药丸子,不答反问。
点点头,楚怀瑜老老实实的回道:“是我做的。”
“不错不错,倒是比司衡那小子强多了,我再问你,生蛇蛊和阴蛇蛊有何不同之处?”郝老头满脸笑意的接着问道。
“生蛇蛊是活的祭炼,阴蛇蛊是……”本能的接过话,说到一半,楚怀瑜惊讶的瞪大了眼睛,脑中瞬时转了几个弯,能进入忘忧谷,而且称呼爹爹为司衡那小子?这熟稔的口吻,还有问她的问题,那么这人是……念头一起,楚怀瑜惊喜又肯定的叫出声:“师公,你是师公!”
“哈哈,小丫头反应还不错。”郝老头,正是忘忧谷的前任谷主秦正豪,他在在南疆呆得有些够久了,也有好些年不曾回过忘忧谷了,于是在七夕节前回到了苏州。到了苏州之后,忽而又想起自己在城内还有一处产业,便是花灯阁,不由得有些技痒,干脆在花灯阁做起了花灯……不想在七夕之夜遇见了自己的小徒孙,楚怀瑜送他的那枚白玉婵还是当初他亲手雕刻的,是以当楚怀瑜拿出那枚玉蝉的时候,他便猜到了三人的身份。
今日回到忘忧谷来,秦正豪没有惊动任何人,先来到了他在谷中最爱呆的地方,不想正碰上了正在制药的楚怀瑜。
手中的药丸配制得极为不错,治疗伤寒的效果会特别好,且里边添加了蜂蜜,比那苦哈哈的汤药强了不止一星半点。看来司衡给他的书信中对小徒孙的本事倒是没有夸大,这丫头是个有天分又愿意用心的。
抽了口烟,秦正豪摸着胡子点了点头,嗯,这丫头是个好的,甚和他意,甚和他意啊!
“师公,您什么时候从南疆回来的?”楚怀瑜好奇地问道:“怎么不回忘忧谷,倒是去做了了花灯阁的掌柜了?”
“这个啊,哈哈……”
一老一小就在这药房中一来一往你问我答起来,聊完家常说蛊术。时间悄悄流逝,两人颇为投缘,楚怀瑜很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小姐,您又误了吃饭的时辰了……”人未到,蝉衣嗔怪的话语先至,待看到自家小姐面前的怪老头,她惊叫出声:“啊,你,你,你是谁?”
“蝉衣,不得无礼!”楚怀瑜无奈的走上前去,点了点蝉衣的额头,这丫头跟她一起长大,教了她多少次了,咋咋呼呼的性子是一点没变。
“师公,先去用膳吧?”转过身,楚怀瑜有些羞赧的笑了笑,聊得太过投入,一时就忘了时间了。
“哈哈,一晃十几年了,老头子我太久没尝过咱们忘忧谷的饭菜了,还真是怀念得紧!走,丫头,一起去你兰姨那儿,让她亲手做几个菜!”
谷中谁人不知掌管剑房的房主易兰,那双手不但能把剑使得出神入化,而且烧得一手好菜,只可惜她平日里极少亲自动手,能坐在她的饭桌上更是极为难得的。
“好!”楚怀瑜脆生生的应道,眨眨眼睛,俏皮的做了个请的手势,秦正豪大笑着率先走出去。
因着易兰对楚怀瑜的喜欢,让她偶尔能够大饱口福。
可惜兰姨人忙事多,不经常下厨。因着对兰姨做的饭菜念念不忘,她倒是跟着兰姨学了几手,可也是不经常做的。这次跟着师公定是又可以一饱口福了!楚怀瑜飘飘然的跟在秦正豪身侧,一道往易兰的住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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漪澜苑里,易兰休憩了片刻,拿起佩剑正要去往剑房,她刚一起身,便听见院子里传来一声熟悉的叫喊。
饶是易兰这般处事不惊的人,听到一声久违了的“兰丫头!”时也是一愣,半晌回不过神来。
听不到回应,也不见有人来迎,秦正豪纳闷的咦了一声,再次大喊出声,“兰丫头,你师父我回来了,兰丫头?”
陡然惊醒,易兰双唇微颤,奔到门口,待看到院子里那个熟悉的身影时,她抽出腰间佩剑,不由分说朝那人刺了过去,眨眼间两人已经过了十几招。
这,这是怎么了?怎么转眼间两人就打起来了。楚怀瑜目瞪口呆间,只听得那个苍老的声音哇哇叫着,不停喊饶,“哎哟,兰丫头,你这功力又长进了,为师甘拜下风,甘拜下风啊!哎吆,我这老腰啊!”
两道人影终于分开,易兰双目通红的盯着眼前为师亦如父的那个人,胸中酸涩,咬牙切齿地恨声道:“死老头子,你还知道回忘忧谷来?”
他的小徒儿啊,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个脾性,明明是个柔软的人,偏偏要用冷硬的外壳包裹住自己。秦正豪看着她明显外露的激动,心中柔软,轻声道:“臭丫头,我回来看看我的孩子们。”
“师父……”抑制不住声音哽咽,易兰屈膝,跪倒在地磕了个响头,被秦正豪一把扶了起来:“哎呀,小兰儿,咱都多少年不兴磕头这一套了,你可别坏了规矩啊!”
见易兰神色已经恢复到了常态,秦正豪摸了摸肚子,委屈道:“丫头啊,为师惦记着你的手艺,到现在还未用膳,此时饥肠辘辘,你看……”
“噗嗤”易兰笑出声,“师父,你先坐会儿,我这就去炒几个菜来。”说完行动如风进了小厨房。
“师公,您先去屋里喝杯茶,我去帮兰姨!”楚怀瑜小跑着跟上去。
半个时辰后,厨房的桌子上已经摆了好几盘菜,松鼠鳜鱼,雪花蟹斗,杏仁豆腐,凉拌笋丝,清炒玉兰片,楚怀瑜吸了吸鼻子,好香,易兰将碧螺虾仁装盘,回身看到她小馋猫也似的样子,夹了一筷子虾仁放到她嘴里,楚怀瑜慢慢咀嚼,茶香味鲜、清淡爽口。
“兰姨,好好吃!”舔舔嘴巴,楚怀瑜称赞道。
易兰轻笑一声,又转回锅灶前。
最后一道鲃肺汤出锅,楚怀瑜拿了托盘,装了菜跟在易兰身后。
进了前厅,便听见说笑声,看到椅子上坐着的两个人,易兰的脚步几不可见的一顿,随即若无其事的走到圆桌前,将菜一一摆放,只脸上的微笑不知何时没了踪影。
“师公,陆叔叔!”楚怀瑜乖巧的喊人。
“来,丫头,坐到师公身边来。”楚怀瑜正准备在易兰身边落座,闻言侧首,看到秦正豪冲她挤了挤眼睛,她会意地脚步一转,在易兰之前坐到了秦正豪身边。
易兰正要开口说些什么,瞥到商陆微微挑衅的眼神,胸口升起一口闷气,一撩裙摆,干脆利索的落座!坐在了商陆的左手边。
“好了,动筷吧,老头子快饿死了!”秦正豪说完,伸筷子夹了一块松鼠鳜鱼:“嗯,外脆里嫩,酸甜可口!兰儿的手艺还是这么好。”
“师父,尝尝这个……”异口同声的声音响起,易兰和商陆各夹了菜同时放到秦正豪碗里,两人的筷子不巧碰到一处,马上像避脏东西一样的分开,瞪视对方一眼。
接着楚怀瑜眼睁睁的看着易兰和商陆两人比赛似的往秦正豪和她的碗里不停地夹菜,这顿饭就在气氛略诡异的持续状态下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