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时,白薰华就知道,自己和别的小朋友有些不同。同时以为,这一点异常,并不会影响什么。
记忆中,一直与母亲相依为命。母亲意外身亡之后,她就离开的故乡独自生活,直到身体发生异状。各大医院,百般检查无果。白薰华想起年少时候的旧事,回到故居翻出母亲留下的只言片语。
虽然语音不祥,但父亲家族遗传病的历史,让白薰华的世界瞬间崩塌。“不会超过35岁”,她甚至以为自己在做一个噩梦。
为了调查父母当年的旧事,白薰华回到故乡,奔波于母亲工作的单位、市档案馆,还有公安局。
她在公安局见到了宋半烟。
宋半烟那时还没有名字——刑警队都叫她小猴子。说她是石头里蹦出来的,上天入地查不到半点线索。
白薰华觉得她不像小猴子。
她太安静了。
安静又礼貌。多半时候,一个人安静的坐着,看书看报纸或者看来往的人群。跟她交谈时,她一定看着你的眼睛,目光温润。
“白民,你好。”她抬起头,露出一个风致和雅的微笑。
白薰华猝然停下脚步,陪同她的小民警殷切介绍道——
小猴子是被人送到派出所的,没名没姓没记忆。那片正好出了命案,她来路不明,就被派出所送到市公安局专案组。
专案组指望能从她身上找到线索。采集了指纹血液都没有匹配的。结果案子破了,跟宋半烟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反而是,她在专案组白吃白喝白住了半个月。
她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谁也不能保证她肯定成年,或者肯定没成年。送孤儿院不合适,留在公安局更不合适。
刑警队正愁怎么处理,白薰华来了。
第二天,白薰华带着律师和各种证件,奔波了一周,终于把手续办好。白薰华本以为,小猴子能为她拨开迷雾,找到解决方法。
然而毕竟乱投医的白薰华发现,小猴子几乎一问三不知。她那些似是而非的神秘,似乎只会白薰华百般无奈之下的幻觉。
而当时在国外的纪宝,为白薰华找到了遗传医学方面的专家。介于办理签证等问题,已经能独立生活的小猴子被留在国内。
治疗,或者说实验几乎没有进展。
就在这段时间,作为证物被公安局保管的《风水归藏》,随着案件的结束,退还给宋半烟。也正因为这本书,宋半烟的状态骤然变得不可控。
白薰华不得不回国。
宋半烟的情绪反复无常,经常做一些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她有时诵念听不懂的语言,有时在地上随意涂画,有时莫名昏厥。
白薰华当时一边接受各种治疗,一边照顾她,身心俱疲。
恰逢纪宝解禁回国,她当即托人打听,找到了孔刅逸。
孔刅逸不但是业内盛传的妖医,还是个矫情的事儿逼。开始不情不愿,结果天天往白薰华家跑。经过几次接触观察,孔刅逸建议进行深度催眠。
白薰华对此一直不肯松开,反倒是宋半烟主动联系纪宝,偷偷摸摸进行了第一次深度催眠。事后,宋半烟终于表现出了她的神奇之处,以至于纪宝整天围着她“半仙儿,半仙儿”的叫唤。
然而随即,她们发现宋半烟记忆破碎,变得警戒多疑,有时候甚至充满攻击性。孔刅逸摩拳擦掌,嚷嚷着要进行意识植入,结果险险被反噬。
情况越来越糟,孔刅逸说服了白薰华和纪宝,提议屏蔽宋半烟的记忆,以期再次获得信任。
宋半烟静静听完,吃了一口醉蟹,抬头问:“我的名字谁起得?”
白薰华说:“你自己。《风水归藏》是宋应星所著,你觉得可能跟他有什么关系,所以取‘宋’姓。你随手拿出一本宋词...”
“半烟半雨溪桥畔?”
“是。”
“真是随意啊。”宋半烟吃了口菜,对着纪宝扬扬下巴,“纪宝呢?纪宝应该知道很多吧。为什么我听起来,她好像是个背景布。”
背景布翻了个白眼。
因为这句玩笑,气氛松和几分。
宋半烟起身,从包里取出三张照片,笑道:“既然是朋友,我们互相就没什么看隐瞒的。9月14号,你们回上海去了1305,这个人似乎在跟踪你们。”
纪宝一惊,起身要拿照片。
宋半烟按住,笑道:“丘布那边,有消息吗?”
纪宝白了她一眼,嫌弃道:“有消息,是一伙文物贩子。就是丘布之前的买家,眼红了,想一口吞。”
宋半烟想到藏宝楼上卖高古玉的盗墓贼,心中隐隐一提,按下不发又问:“兔子是什么情况?”
“他是别人介绍的寻宝猎人,我们只见过一次。”纪宝说着拿起照片,皱着眉头,“这个人我不认识,我让警长查一查。”
白薰华接过照片仔细看了看,微微摇头:“不认识。”
宋半烟对白薰华道:“能不能说说,你父亲的事情吗?”
白薰华双手交叉,淡然的说:“早逝。”
纪宝正在发消息,突然警长电话打进来,她抬头道:“你们聊,我出去打个电话。”
宋半烟看向白薰华:“那可否借阅一下令堂留下的日记?”
白薰华缄默不语。
宋半烟心里一紧,敛目凝视着她的微表情,分析其中每一丝情绪的波动,一边不断调整问题追问:“不能看?谁不能看?宋半烟不能看、纪宝不能看、警察不能看、为什么不能?日记毁了、日记丢了、你不愿意、你为什么不愿意?秘密、丑闻、罪恶...”
“宋半烟!”
白薰华紧紧攥着茶杯,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她抬手掩住眼睛,又快速放下,苍白的嘴唇微动:“这边不好打车,一会我让纪宝送你。”
宋半烟意识到白薰华有事情瞒着自己,这让她隐隐生出不悦。因为这一丝不悦,她心里又有些烦躁。
纪宝靠着门,正和警长通电话。突然听见包房里传来白薰华的低吼,又惊讶有疑惑。站在门边,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等了片刻,她推门进去。见两人静坐不语,气氛古怪。纪宝忍不住胡思乱想,眼睛滴溜溜的乱转:“半烟儿,吃饱了没?”
宋半烟笑道:“酒足饭饱。”
纪宝走到她旁边,扶着她的椅背:“饭饱那是肯定的,酒少了点。到我家坐坐?起泡酒到二锅头,应有尽有。”
“不用了,我今天还要赶回呢。”宋半烟起身走到沙发边,拿起背包。
纪宝闻言一愣,看向白薰华。
白薰华说:“纪宝,麻烦你送一下她。”
纪宝不知道自己离开一会,两人聊了什么。应了一声,也走过去拿手提包,边问:“那半烟儿,你什么时候回来。”
宋半烟眉梢一挑,纪宝顿时愣住,皱眉道:“你不会想说,你不会来吧?”
宋半烟笑道:“我为什么要回来?”
纪宝登时急道:“你不回来,我们去哪找周武王陵!”
宋半烟背起包,正色道:“周武王陵就在洛阳那片,绕洛阳转一圈,肯定能路过。”
“我们不是要去看,是要进去。”
“盗墓是犯法的。”
“我们不是为盗墓,是为薰华治病。”
“有病就看医生。”
纪宝瞪大眼睛,惊怒道:“你说什么!”
宋半烟:“的确有很多疑难杂症,现在还没有办法治疗,但我觉得还是应该相信现代医学。中医当然很了不起,但你们可能对古代医术抱有错误的认知...”
纪宝急道:“可那也是你说的!”
宋半烟淡淡一晒:“我忘记了。”
纪宝气得说不出话,她见宋半烟态度友善,毫不将之前的事情放在心上。又是送花又是约饭,简直就和卷走行李之前没区别,哪知道这货突然变脸!
“你还是不是人!”纪宝怒不可赦,指着宋半烟的鼻子大骂,“你忘了在山里的时候,谁救你的吗!薰华对你那么好!为了下去救你,我可是九死一生!”
“纪宝。”
宋半烟平静的看着她,直到白薰华出声制止。她才露出一个似是而非的笑容。
“那你好好想想。”宋半烟一边往外走,一边说,“我为什么会要你们救。”
纪宝没说话,她沉默不笑的时候,垂着眼角,周身笼着一股桀骜不驯的暴虐之气。
宋半烟脚上穿着廉价的凉鞋,踩过高档会馆的木地板,从纪宝面前走过。纪宝瞬间抬眼,眼底寒光如剑,她抬起手肘击向宋半烟后颈......
白薰华慌忙抓住她的手腕,却被那股力道带起,猝然撞向宋半烟。宋半烟察觉有动静,立刻转身,结果被撞了个满怀。
白薰华连忙退后一步:“抱歉。”
宋半烟揉揉肩膀:“没事。”
白薰华想上前替她看看又忍住,只说了一句:“我送你。纪宝,把车钥匙给我。”
纪宝双手抱肩坐在沙发上,面色铁青一片。
宋半烟忍住心里翻江倒海的情绪,心道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免得又节外生枝。她理了一下包带,笑道:“不用了,我自己走。”
“半烟。”
“嗯?”
白薰华抿了抿唇,轻声说:“注意安全。”
宋半烟露出灿烂和煦的笑容,点点头:“嗯。”
她下了楼,路过前台,想了想,对收银笑道:“你好,结账。”
“您好,一共3258,请问是刷卡还是现金?”
宋半烟掏钱的手一僵,嘴角勾了勾,笑道:“那再给我打包两份点心,给一会下来的两位小姐带走。”
走出别墅区的时候,宋半烟只觉的心口发疼。她摸了摸额头上的汗珠,心道:我一定是太心疼钱了,这顿饭够吃多少碗鱼汤馄饨啊。
炽热阳光让她略有些焦躁,心想花就花吧。急匆匆赶到车站,候车的时候又买了58块钱的肯德基。
回到泰州,买好手机,已经是晚上五点多。
笔颖楼前的街道上,推销保健品的假白大褂已经收摊离开。炸串和油饼摊,因为是节假日,反而没有平时忙碌。
宋半烟等了五分钟,左手一个荠菜肉末油饼加鸡蛋,右手一袋荤素搭配的炸串。心情愉悦的走向自己的小车库。
小刘房东正要去给她妈妈送晚饭,见状笑道:“不吃菜饭加鸡蛋啦?”
宋半烟笑道:“改善伙食。”
小刘房东突然想起一件事,走近她低声说:“我今天看见尤老头,在你门前转好久,你注意点,把门锁好。”
宋半烟笑眯眯的点点头。她当然知道尤老头为什么转悠,但不好对小刘房东说,就问:“阿姨身体好些了吗?”
小刘房东神情一黯,摇摇头:“准备开刀。”
宋半烟不知道什么安慰,便说:“你明天有空吗?我请你吃饭,我还没吃过真正泰州菜呢。”
两人约好时间,宋半烟目送房东离开,掏出钥匙打开车库门。放下背包和拐杖,宋半烟坐着小板凳上,拿出一串里脊肉。
“咚咚咚。”
“小宋,开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