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望被文宓唬得一愣一愣的,听这名字觉得文宓不是信口开河:“本王愿闻其详。”
“家先傅遍访山野,所得之名多是乡间俗称,在下依稀记得有车云山、连云山、集云山、天云山,余下一个却不记得了。两潭为黑龙潭、白龙潭。”豫毛峰以五云、两潭、一寨、一寺闻名,文宓记不清这么多,又担心地名与晋国有冲突,也不能细说。
“尊先傅精通制图,可曾留下云游图?”
这是过分吹牛的结果,文宓不敢再吹,只能填坑:“家先傅喜好云游,立志游遍名山大川,尝遍名茶,一向随性而行,不曾刻意标注所到之处。”
高人行径总异于常人,司马望自行脑补:“尊先傅不愧是世外高人。本王今日便不瞒你,义阳境内多山多茶,原有不少产出,只是不得其制作之法,致使其声名不振,百姓守金山而徒受困顿,封邑产出日少。广安公几次三番来与本王商议制茶之事,本王以为不可再使此茶遗珠荒野,便答允与他。今日朝议之后,本王与裴公言及此事,欲借你制茶之法制作新茶,以使此茶重振声明,惠泽一方百姓。本王不通茶事,家中子侄也不善理事,本王欲将此事托付于你,由你协管本王封地制茶事宜,你意下如何?”
文宓方才一直好奇这三个月假期为何能轻易得到批准,借调太子卫率护卫驸马这等逾矩之事居然无人阻拦,原来给他开绿灯的不是皇帝,而是义阳王。
天下果然没有白吃的午餐,义阳王准文宓的假,原来是存着私心。
文宓只知道甄德找过司马望,没想到司马望还去找过裴秀,他虽然想结个善缘,可是实在分身乏术,鄳县那边的坑还没填平,不宜再入坑:“在下能得大王垂青,实是荣幸之至。只是,在下已答允随广安公赴鄳县制茶,制茶最佳时日不过一月,在下只得师门秘法,从未亲手制作,尚不知制茶需废多少时日。如是先去义阳,不免有负广安公所托,如若后去义阳,又恐误了采茶时日,故而不敢受大王所托,请大王赎罪。”
司马望并未恼怒:“你所虑极是。你受人之托便能忠人之事,不以旁事偏移,果然是信义之人。本王本王久闻你才思敏捷,不知你可有两全齐美之法,能使鄳县与义阳茶叶都能在春日制成。”
文宓见义阳王这次说的委婉,又有考校之意,思索片刻,说道:“回大王,在下有一策虽不能两全其美,也能使大王喝到义阳春茶。”
司马望暗自赞许,说道:“你且讲来。”
“豫毛峰最上等为明前茶,是清明之前采摘。清明之后,谷雨之前所得亦为上品。春尾夏初之时再采,味道稍逊。夏日之茶味苦未下。除此之外,秋日白露前后亦可采摘一次,虽不及春茶,口味独特,也属上品。”
司马望凝神细听,没想到采茶有这些讲究,难怪家中收的茶时好时坏,看来独有好茶之人才能知其味。
文宓稍顿片刻,重新组织语言:“广安公去年便已议定制茶之事,年前已派人入鄳县访查境内茶山,督造制茶作坊、工具,眼下俱已齐备,制茶工匠也已在年后赶赴鄳县。在下此去一是亲手实践家先傅秘法,二来为广安公培训制茶师。在下以为,大王若想要谷雨茶,可与广安公商议,立刻择选工匠赶赴鄳县,与广安公府上工匠一起协助在下制茶。同时派人去义阳择选茶山,建造作坊。如若顺利,鄳县明前茶制好,大王选派的工匠也能粗通制茶之法。那时便令他们去义阳制作谷雨茶,大王亦可得上品茗茶。”
司马望凝神思索:“此法可行,只是工匠如何凭一次制茶便能学会制茶之法?”
文宓讪笑道:“在下不敢欺瞒大王,在下所倚仗的无非是家先傅秘技,却从未亲手制茶,此去也是尝试为主。真正高明的制茶师如同酿酒大师大匠一般,能分辨出每日晒制之茶的细微差别,这不是一朝一夕之功,是需要在一次次制茶过程之中领悟学习到的。便如同前番制作菊花茶和蔗糖之事,在下可以断言,最晚不过明年,制糖师的技艺必会在在下之上。此乃专精一道,必为大师。”
司马望闻言大笑,站起身来走到文宓身边:“哈哈哈哈,盛名之下无虚士。你能知自身所长,又能知自身不足,难怪父王平日对你赞不绝口。”
文宓站起身来:“在下多谢老大王与大王青睐。”
司马望笑道:“本王已请裴公、广安公与令尊来府中饮宴,稍候本王便与广安公商议此事。此事若成,全赖尊先傅这师门绝技,本王不能妄取。方才你说义阳有五云两潭之地产茶最好,本王便将其中一山一潭送与你,作为酬谢之礼。”
文宓大吃一惊,以前听到传言说义阳王比较吝啬,虽猜到他不敢白捞好处,没想到他开口便送个山头,不过广安公虽没送给他上头,却是要跟文家分利的,难道义阳王用个山头便把他打发了:“在下多谢大王,在下深感大王厚爱,大王的赏赐在下不敢推辞,只是如此大礼,在下实难接受。大王若是不嫌,在下想等大王品过新茶之后能从义阳带回百十株茶树,实在不敢多求。”
司马望奇道:“你不要茶山,却要茶树又是为何?”
“实不相瞒,在下欲在京都选一处山庄种茶。”文宓不想收这他的山头,便用茶树应付过去。文宓种茶树采用茶种培植。茶树难以移栽,鄳县离京都千里之遥,最快也要二十天才能到。茶树离土两天便再难种活,即便用黄泥浆包根,时时浇水也很难撑过半月。
“本王听闻你以陛下所赐良田换到不少山田,又买下两处山林,难道你是在为茶树准备。”“回大王,在下确实有此想法。”
司马望来回踱几步,叹一口气:“年节之时,虹儿(京兆公主本名司马虹)来探望老夫时说起你,当初虹儿在临淄赐你一千大钱,没过几日你便送给广安公一只紫砂壶。前番又想赠你五百亩良田,被你谢绝,你只收下三百亩。当日虹儿曾问你何意,你说只愿一生无忧,使父母老有所养,使弟妹学有所长,不想积财惹祸。如今你有麦香园养家,确实衣食无忧。现在又有裴公照付,为何还要做如此想。”
文宓不能说在晋国没有安全感,不好回答。
司马望沉思半晌:“本王初次见你,是在西门十里亭外。那一日你展露一身好武艺斗杀牛安,震惊整个京都。本王很欣赏你斩杀牛安时的气势,坚定,果断,老夫每次想起这快意恩仇的一幕,都能想起年轻时意气风发的模样。老夫没亲见你血战沂山贼的决绝,却看到你在邙山猎场勇救马夫。本王戎马一生,从未见有年轻人胆敢直面飞驰的骏马,即便老夫麾下亲兵也不能在瞬息间拦在马前,别人说你冲动冒失,老夫却看到你在马上自信无比,游刃有余。在本王眼里,你一直是一个勇猛,坚毅的热血男儿。却不知你为何如此谨小慎微。”
文宓被他久久注视,知道躲不过:“大王恕罪,在下早年经历坎坷,因此不免为人处世有些小意。”
司马望听出这话只说出三分理由,他自知不是文宓亲近之人,能听三分已不错,便不再问这话:“哈哈哈哈,你本性如此,本王便不勉强与你。此事本王自会跟裴公与令尊商议。你休再推辞。你不图利,本王便能白白取利?若是如此,本王与石苞那厮何异,老夫知道,你与石苞交恶,不是因为逼婚之事,是他家图谋你的麦香园。此事你做的不错,那家人确实不可交。”
文宓讪笑一声:“在下年幼,脾气不免执拗一些,让大王见笑了。”
司马望摆摆手笑道:“年轻人爱憎分明何错之有,你是爱惜名声,又不想为裴公添乱,这是子侄辈的本分。”
“谢大王宽谅。”
“本王听闻你日日习武不辍,知你欲在沙场立功。前番听父王说起你谈伐吴之战,本王亦惊讶于你的见识。自赤壁大战起,大军几次南下都未尝胜绩,东吴坐拥天险,不光能抗衡北军,连川蜀都败于其地理。如今满朝文武皆以为东吴不可取,为何你依旧坚持此念。你现在是本王麾下,有话尽管说来。”
文宓略一思索:“家先傅曾有言:战争是政治的延续,战争比拼的是综合国力。大王当年曾多次参见魏蜀之战。蜀军连年侵扰,魏军虽屡遭败绩,偶有失地,然则关中防线固若金汤,京都无虞,国内百姓无忧。蜀汉倾举国之力犯边,虽能攻陷三五座城池,却受制于军需后续支援,不得不将血战得来的城池拱手送回。侥幸掳掠些百姓回去便鼓吹大胜。而魏军有充足的补给,稳固的后方,虽战事失利,国力却未受影响,甚至百姓愈来愈富足。待文皇帝力主伐蜀之时,也有人担心战事不利,蜀汉却被一鼓而下。蜀汉看似强盛,实则多年战乱已耗尽其国力,轻轻一推便倒在地上。”
纸上谈兵,文宓还是会说几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