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江南,临江城
临江城位处大周帝国之东,浑海之畔,为江南府治所。三月时节,正是春暖花开之时,怒涛江自西而来,滚滚江水一路浊浪滔天,但至临江城畔因为此处河道几经疏通拓宽,反倒归于平静。
这一段江水被称为宁江,此时江面波光粼粼,北岸桃林繁密,林中桃花殷红粉白,美不胜收。
于桃林不远处,是一座高约数十丈的秀丽青山,山中树木葱郁,亭台楼阁掩映其中,一条可容七八人并行的石质台阶蜿蜒曲折而下,延伸至山脚。
山脚下,一座高大的古朴山门拔地而起,其上牌匾黑底金漆,写着四个铁画银钩的大字——千古源门。这四个大字下,则有一行小字——“临江学宫申乌桕”。
源门乃是人族之中历史最为悠久的源卡师宗门,历经千余年,数代王朝而不倒,如今在各府大城都有高手分设学宫,申乌桕是两百年前出生临江的源卡御者,是源门之中杰出弟子,正是他创立了源门的临江学宫。
此刻学宫思齐殿中,一百零三名身着青衣的少年正一字排开站定,在这挂满了源门先贤画像的大殿之中等待训话。
在源门学宫之中,穿青衣者都是源卡童生,是源卡御者序列中最底层的存在,这些少男少女每日修炼魂念、源能,他们袖口都纹着三道白线,这意味着他们已入学宫三载岁月。
这一百零三人面前此时站着一位身材普通的中年人,他方面大耳,皮肤白皙,体型富态,笑容可掬,一双小眼透出狡黠市侩的神色,似乎只是市井之中一位普通之极的富家翁。但其银纹月白底的长衫腰间,那块串着四枚红色珊瑚珠的玄纹石圆佩显示此人是一名“一阶四星”的卡士!
大周境内宗门林立,任何人但凡有源卡御者天赋都会被宗派吸纳,但这些人里大多天赋平平,又或者气运不佳,难以觉醒源海之中的星魂源星,一生只能以稀薄源能催动不入流的“庸级”源卡,唯有觉醒星魂源星,踏入一阶者,才能够称之为真正的源卡御者,脱离童生范畴,正式进入“士”的阶层。
“......,李博夫,方毅!”中年卡士双手背在身后,一口气报出七个名字,似笑非笑道:“以上七人,天资愚钝,三载以来,修为无所进益,奉高祭酒之令,逐出学宫,但念在你们这三年来刻苦勤勉,只要自愿,可以留在学宫之中充当杂役!尔等可有异议?”
只见被报到名字的七人之中,六人都脸色惨白,惶恐无状。只有最后一人微微冷笑,竟似毫不在意,他大步迈出队列,朗声道:“我有异议!”
那中年卡士微咪双眼,收敛笑意,看似苦口婆心道:“方毅,这三年来,你源能修炼并无长进,天资愚钝,实在不适合继续待在源门学宫之中修行!更何况三月之后,百宗演武即将开始,依你们七人的资质,只会给源门丢人现眼罢了!更何况作为童生,凭借现今的修为,也可以驱使庸卡,此生富贵足矣!”言下之意,源门对你已然仁至义尽,不要不识好歹。
只见这方毅身形高大挺拔,虽然姿容普通,但眉如长剑,目光如电,自有一番锐气,他摇头冷笑道:“天资愚钝?陈先生,只怕是我们家世平庸,出身寒门,没有给高祭酒和诸位进献钱财,所以三年来只能修习最简单的入门功法吧!”他声如洪钟,在这思齐殿中面对卡士也是毫不畏惧:“我等出身寒门,刻苦勤勉,自问天赋并不在其他同窗之下,譬如在下,以区区入门功法,魂念已至庸九级,源能虽弱,但也至庸三级!”
他此刻虽身着青衣,但锋芒毕露,谈吐间气势不凡,竟让中年卡士和其余同窗都默然无语,看着他侃侃而谈。
“当年洪祭酒在时,因材施教,天赋强者得以传授更高品质的修炼法门,但高祭酒一来,却将学宫修炼之法当做结党营私的手段,非家世不凡,或进献大笔钱财者,不得修炼进阶法门!”方毅此话一出,顿时百名同窗都面露震惊羞惭之色,齐刷刷盯着这个敢于直言不讳的少年,而其余六位同样被逐的童生也都露出愤慨难平之色。
陈先生脸色尴尬之极,双目怒火隐隐浮动,但脸上仍然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干咳一声道:“方毅,高祭酒已经签发学宫令,此事再无转圜,你还是收敛一二,不要放肆!”
方毅冷笑一声,戟指向着思齐殿殿首一尊真人大小的斑驳青铜雕像道:“先圣公输羽创立源门,历经千古岁月,乃是昔日人族至强宗门,但如今宗门之中却尽是蝇营狗苟,贪得无厌之辈,我方毅今日得以离开这种污浊之地,倒也落得爽快自在!”
说话间,他来到公输羽青铜像前跪下,心中暗道:“先圣在上,我方毅今日虽脱出源门,但素来心怀大志,如今大周日暮西山,鬼冥一族与外邦蠢蠢欲动,愿先圣护佑,我愿效仿先人,斩灭鬼冥,安邦定国!”默然祷告完毕,三拜之后,他便起身脱去身上青衣,随手丢在地上,哈哈大笑:“诸位同窗,方毅告辞!”
说罢便要大步而去,那陈先生脸上阴晴不定,眼珠一转,故作和蔼,沉声道:“方毅,我看你性格坚毅,倒也有几分能耐,这样吧,若你愿意,我可以推荐你留在学宫做杂役主管,你看如何?”他此言一出,其余六名被逐出的童生面面相觑,这些人本就是寒门出生,如果直接被逐出学宫,回到故乡被人耻笑不说,还需要为生计奔波,而在学宫之中,杂役主管薪金不菲,也可小富一方。
方毅却不为所动,满脸嗤笑道:“杂役主管?陈元化,看来你果然不了解我方毅,昔日大魏高祖轩辕武穷困潦倒,居空墓穴,饥餐野果,渴饮山泉,有豪富曾要招募他为家奴,他曾言,燕雀安知鸿鹄之志,男子汉大丈夫立于世间,怎可为奴为婢?杂役主管,被人驱使,呼来喝去,我虽自问比不上大魏高祖,但也素有大志,又岂会为区区杂役主管一职而折腰?”
他此刻除去青衣,只剩月白短衫内衬,略显狼狈,但这一番话说出,顿时众人侧目,只觉他气势如虹。
陈元化恼羞成怒,脸色铁青,大喝道:“方毅,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和大魏高祖相提并论?你如今被逐出学宫,必定会为众人耻笑,没有源门庇佑,今后我看你如何立足于世间!”他本就对方毅一众寒门弟子看不上眼,以往将此类寒门弟子逐出之时,总有人跪地乞怜,痛哭流涕,让他生出高高在上的满足感,这方毅却是一身傲骨,令他内心深深厌恶嫉恨反感。
方毅却再不理他,转身大步而去,大声吟诵道:“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一时之间,思齐殿中声若震雷,先贤画像乃至公输羽雕像都似乎在微微震动。其余童生也是目瞪口呆,看向方毅离去背影,只觉此人身形伟岸之极。
陈元化怒火中烧,冷哼一声,目光扫视,看向呆立在人群之中的李博夫,诡笑一声:“李博夫,你若还想留在学宫继续修行,就随我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