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祺萱站在梅园之前,见眼前的梅树不复往日生机之态,又发现梅园之中竟不见班苏,有些心生好奇。w-w-w-d-a-s-h-u-b-a-o-cc大书包www..com她瞥见芳梅殿内似有暖烟,于是信步走过去。
门一打开,阮祺萱才走了没几步,就听见班苏的声音传来:“荣贵人,你来了。”
阮祺萱往暖阁深处走了几步,只见班苏披着厚厚的披风,正想要从床上下来给阮祺萱请安。阮祺萱见状赶紧上前扶住她,“班小姐,你身子不舒服,就不用出来迎我了。”
班苏微微一笑,尽管暖阁之内已经点上了暖炉,可是班苏的手还是有些凉。班苏说道:“我的身体一向如此,也不用太过在意的。”
阮祺萱这下才真正看到了班苏的脸色。只见她脸色苍白,就连嘴唇都没有血色,整个人憔悴了不少,与多日前阮祺萱所见到的的班苏,就像不是同一个人。
一旁的绿昆一直面色哀怨地看着班苏,听班苏这么一说,顿时忍不住说道:“小姐!唉!你就是不听绿昆的话。这寒风已经渐渐起了,你不能出门吹风的!你看,被风一灌就咳得厉害。你还说不用在意呢!”
阮祺萱掩嘴一笑,绿昆就是这么心直口快。班苏微微红了脸,笑着对绿昆斥责道:“绿昆,荣贵人还在呢。”
阮祺萱看了看身后的红曼彩菁,她们虽察觉了班苏的不妥,但为着配合也弯着嘴笑了起来。“绿昆这性子,我又不是不知道。来,你坐下吧。”
阮祺萱轻手轻脚地扶着班苏坐在榻边,抬头见到班苏的眼神飘向窗外,便知道她心思在门外的梅树之上了。
班苏对阮祺萱道:“今日荣贵人来得不巧,昨日我病了一天,没能出去浇水。这给梅树浇水一事若交给下人做,我又怕她们下手没个轻重。今天梅园里的梅树怕是水分不够了。”
阮祺萱心知她最珍重就是门外的梅花,于是自动请缨,“我来都来了,哪里有不帮你的道理。你先休息一下,我这就出去帮你浇水。”
班苏笑着点头。阮祺萱将彩菁留了下来,自己便带着红曼一同出去了。若是这梅树水分不足,班苏怕是一整天都不安心呢。
没想到刚走出芳梅殿没几步,阮祺萱就迎面看见了背着药箱前来的唐磊。唐磊快步走至阮祺萱面前,拱手作礼:“参见荣贵人。”
阮祺萱点头回应,“唐大人免礼。又来给班小姐诊脉吧?”
“下官奉陛下之命,自然是每日都会来的。”
阮祺萱回头,不动声色地查看四周,才上前一步低声问道:“表舅,你实话告诉我,班苏还有多少日子了?”
唐磊想了想,说道:“昨日来的时候,她的脉象就很虚浮。我看……最多不过两个月了。”
“两个月……怎么会这样的?”阮祺萱如遭晴天霹雳,“我晋封之前,你不是说她心中的阴郁已经被我解开一些了吗?怎么才不过一个月时间,她就快油尽灯枯了?”
她知道班苏的身体弱,可是她以为只要坚持用药调理,班苏的身体尽管不能像普通人一样好,但多活十几年是没有问题的。为什么现在连表舅都认为她命不久矣?!
唐磊轻叹道:“你是起了一些作用,可祺萱,你要明白,她心中郁结已有许多年了,总是每天每夜地忧思不断,怎会健康?加之她仍不在意自己的身体,依然去操心各种事情,即便我是神仙,也没有办法三番四次地给她吊着性命。”
总是不间断地去忧虑身边的人和事,丝毫不吝惜自己的精力,又怎会活得长久?
阮祺萱听到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进宫那么久,除了性情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谢雪臣,阮祺萱就只有班苏这么一个朋友。应珙已经彻底地与她断绝了,难道班苏又要离开自己了吗?
“祺萱,她的病,一开始就是因为连太医都束手无策,陛下才让我来接手的。我是巫医,寻常的太医都不会用我治疗人的方法。可是这下子,我也真的没有其他对策了……”
阮祺萱用力地闭上眼睛,拼命地让眼眶中的泪水不流下来。许久,她平复了情绪,这才对唐磊道:“表舅,有什么……是我能够帮到她的吗……”
唐磊望着失魂落魄的阮祺萱,便知道她承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噩耗。他柔声劝慰道:“你就陪着她吧。表舅知道,班小姐是你十分珍重的朋友,可是她的病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表舅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去宽慰你了。还是那句话,你要好好保重。”
阮祺萱失神地点着头,头脑中早就空白一片。
在她所接触的这么多人之中,班苏可以说是最没有目的的一个。班苏从来没有希望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反倒是真心地将自己当做朋友,甚至连一向不许人碰的梅树都放心交给自己去照管。这么好的人,为什么偏偏这样短命?
寒风吹到阮祺萱脸上,她忽然觉得有些刺痛,就像是被打了一个巴掌。
玮妃面色冰冷地默读着手上的密函,紧抓住密函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许久以后,她才将密函合上,面无表情地送到烛火面前将其燃烧。寂静的大殿中只有密函燃烧的细碎声响,衬得寝殿十分诡异。
青叶察言观色,轻声提醒道:“娘娘可要保重身体,莫要气着了。”
“怎么能不生气?!”玮妃隐忍着怒意说道,“陛下竟然对外间关于荣贵人的谣言置若罔闻,丝毫都不在意。她到底给陛下灌了什么迷药,能让陛下对她这么信任?!”
青叶看着玮妃手中那份来自承恩侯的密函渐渐化为灰烬,低头沉默不语。她服侍玮妃多年,除了皇贵妃之外,陛下还真的没有对另一个女子这般上心。尽管多年以来玮妃早已看透,但是在选后之际,荣贵人突然横在了她和陛下之间,玮妃怎能忍受这样的差别对待呢。
玮妃捏着手帕的一角,拳头不自觉地就握紧,“没想到谢郎两家都是这般没用,竟然连个能对陛下权衡利弊的都没有,在大殿之上还那么轻易就被陛下反驳了回去。也难怪他们两家势力不如孟家了。”
本来想着靠谢郎两家,能够让陛下对荣贵人心存忌惮,没想到却弄巧成拙,这不是没用是什么?
青叶说道:“娘娘别急,尽管荣贵人突然出现。可是这朝中上下不是有许多支持娘娘的大人吗?选后乃是国家大事,免不了要征询朝野上下的意见。荣贵人毫无根基,怎能够跟娘娘你相比?何况青叶听说,现在连太后都对荣贵人颇有微词,可见也是不会让荣贵人登上如此尊贵之位的。”
玮妃轻轻摇头,“话虽如此,可是陛下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年的皇后不也是不讨太后喜欢吗?可还不是独宠这么多年?陛下决定的事情,哪怕是太后也反对不了,何况是朝上的人?现在我只有朝上一部分人的支持,数量是远远不够的。要想登上那个位置,还需要多加努力。”
皇后宝座毕竟是至尊之位,单单靠朝臣的支持是完全不够的,更何况孟旭凡说服的就只有十人不到。
青叶凝神细想,不一会儿向玮妃引导道:“娘娘若想折荣贵人的羽翼也并非不可能。青叶观察了一段时间,发现这荣贵人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只是这样的人也有弊端,就是容易被情义左右。前些日子婉嫔与她决裂时,她就闭门不出了好几天,人也落寞不少。若是此时能够再给她一个打击,她即便想争,也有心无力了。”
玮妃看着她阴郁的脸,问道:“你有何想法?”
青叶绽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要数现在,荣贵人最为亲近的,倒要数芳梅殿的班苏小姐了。”
班苏与荣贵人交好,可是同时班苏是洛帝敌人的女儿。她在宫中本来就等于人质,甚少人在意她。荣贵人似乎待她有所不同,倘若班苏出事,荣贵人作为与她最亲近的人一定脱不了干系。何况以班苏在荣贵人心中的地位,班苏要是出了事,一定会让荣贵人元气大伤。
玮妃眼神渐渐有了神采,整晚下来才第一次露出微笑。她赞许地望着青叶,“班苏可是班衍的亲生女儿,若是班衍知道,他的女儿被荣贵人谋害了,他必定会睚眦必报,全力打击荣贵人。这样一来,不仅能让荣贵人乱了分寸,还能够让班衍减少对我的关注,我也能放开拳脚去拉拢更多的人。青叶,你想了个一石三鸟的完美计策。”
青叶屈膝谢道,“谢娘娘夸奖。”
“班苏身体不好,本来就是个将死之人。我看不惯她很久了,不过是一介草民,竟然一直觊觎着陛下。这一次正好让我送她去见见阎王,就让她在阎王面前装柔弱吧。”玮妃的笑容渐浓,眼中的自信显示出她势在必得的野心。
“娘娘,是否现在就要去安排呢?”
玮妃思虑一阵,摆手叫停青叶,“先等等,让荣贵人得意几日。况且,也该去收拾收拾丹嫔那个贱人了。”
彩菁围在阮祺萱身旁,好奇地看着阮祺萱不断锤着碗中的紫色泥状物体,碗中还传出阵阵香味。彩菁笑着问道:“祺萱,你这又是做的什么?”
阮祺萱不紧不慢地用木勺子锤着紫薯泥,头都不抬,“我打算做一个紫薯丸。这个味道不算很甜,紫薯吃着又有益。等我做好了,你帮我送去给班小姐,她这段时间喝的药苦着呢,送去给她刚好。”
彩菁点头之后又扁起了嘴,抱怨阮祺萱道:“你每次做好吃的都不给我们留……”
这句话逗笑了阮祺萱。这彩菁平时虽然老成一些,但是闲暇时候倒是特别嘴馋,一天到晚就觊觎着自己做的食物。红曼曾经取笑过她几次,说要是再这么吃下去,彩菁都要胖成那些老嬷嬷那样的身材了。
“好好好,可别这副样子了,弄得像是我这个做主子的不给你饱饭吃一样。”阮祺萱笑着撞了一下彩菁的肩膀,又低下头继续搓紫薯泥了。
这时候,红曼从厨房的门边探出头来,一见到两人在此,立刻走至她们前面。彩菁看红曼急得皱眉,不由问道:“红曼姐你这是怎么了?”
红曼好不容易才顺过气来,看得出她真的很着急来找阮祺萱的。“刚刚我才知道,贺美人被陛下放出来了。而且,还是怀着身孕重获自由呢。”
“贺美人怀孕了?”彩菁疑惑地大叫,“自从她被禁足都差不多两个月了吧?可我经常听说她在春羽殿被许多奴才冷待啊,她既然有了身孕,怎么还有人胆子那么大苛待她呢?”
“这就是我这么着急过来的原因啊,”红曼说道,“这贺美人就像是突然怀上了龙嗣一样,事先从来没有听说。不过已经查过册子,时间又对得上。但是宫里还是有很多人对于贺美人的孩子存着疑虑的。”
红曼和彩菁看向一直低着头没有说话的阮祺萱,也许是感到异样的眼光,阮祺萱终于抬头。她缓缓说道:“贺美人怎么样,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红曼担心地道:“之前贺美人可是看不惯你的,你就不怕她这次出来会对你做些什么吗?”
“我连玮妃都不怕,还怕什么贺美人呢?”说话间,阮祺萱已经完成了紫薯丸的制作,她没有理会渐渐冷静下来的红曼和彩菁,自顾自地将紫薯丸摆放整齐。随即将一个食盒交到彩菁的手上,吩咐道:“好了,什么都别想了。当务之急,是班小姐到时候喝药了,快送过去吧。”
两个时辰以后,清明殿内。
全祥德从门外走进,朝正在批阅奏章的洛帝走去。他弯腰行礼,禀报道:“陛下,芳梅殿的那位班小姐,殁了。”
“什么?”洛帝放下了奏章,“到底出了什么事?”
全祥德不紧不慢地回禀,“午饭后,班小姐突然病重,不多时就没气了。据以往唐大人的回报,班小姐的病本就严重,命不久矣。唐大人已经赶过去了,但是仍然没有好消息传来。”
“本想趁着这几天将她送回去,没想到!”洛帝忽然不安起来,对他来说,班苏死在宫中绝对是个麻烦!但是此事,他已经顾及不过来了,“此事班衍知道了吗?”
“芳梅殿的奴才看不起班小姐,一向都宁可不理。当他们知道时,班申公子已经将家书送出了宫门,拦截不住了。”
这时东海也进来了,禀报道:“陛下,班丞相请求觐见。”
洛帝望着东海的脸,突然安静了下来。他才刚刚知道班苏的死讯,可是班衍都已经站在门外了。“班衍都进宫来了,芳梅殿的人是有多不上心?!全祥德,你去替朕先处理一下,把那些奴才的嘴全部封住。班衍前来气势汹汹,必定会要求见班苏的。立刻去!”
全祥德拱手回道:“是,陛下。”
洛帝收拾了一下书案上面的奏折,“宣班丞相吧。”
很快,班衍快步从门外走了进来。他身穿防风斗篷,两鬓忽然生出一些斑白,看得洛帝心中一跳。
“臣参见陛下。”
“班丞相……”洛帝刚想说免礼,却猛然被满脸赤红的班衍给打断了。
班衍气得发抖,眼睛都红了,一看就是经过巨大的打击,“陛下什么都不必说了,臣知道陛下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臣敢问陛下一句,陛下就真的那么容不下班苏吗?!”
洛帝一怔,眯着眼睨着眼前的班衍,“班丞相,你这是什么意思?!”
“当日陛下可是下了明旨让小女入宫养病,可是为何养着养着就命丧黄泉了?!陛下可不要告诉臣,是小女身体虚弱的缘故。若是陛下毫无把握,为何当日又要信誓旦旦说能够医治好小女?”
洛帝拍案而起,怒问:“班丞相,这便是你的为臣之道吗?天子面前,你就是这般的态度来质问朕?!”
纵然洛帝早已习惯了班衍平日事不关己的态度,可是当班衍这样口无遮拦,毫无尊卑地对自己咆哮,洛帝实在是难以忍受。这一刻,洛帝甚至已经起了杀心。
班衍毫不担心洛帝会对自己如何,胸有成竹地反驳着:“陛下!臣不过是关心则乱!自己的女儿平白无故死在了宫中,难道臣这个当父亲的不应该着急慌乱吗?!还请陛下给个说法,小女究竟是怎么了?!”
“班小姐本来就体虚,若不是朕接她进宫请来巫医为其调养,班小姐恐怕早已不在人世!可是班丞相不但不感激朕,还站在朕的面前大声质问!班丞相是想反了吗?!”
反?班衍心中冷笑。他洛帝凭什么说反这个字?他的这个皇位,虽不是谋反夺来,但是不也是从谦王手上抢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