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尔她被被子盖着的肩,明显抖了抖。
那样的声音,那样冷漠的语气,错不了……当真是错不了。
只是,明明心里是那么的盼着他回来,可为什么……现在却愣是动不了。
天知道,那突然的声音给她带来了多大的心理冲击,内心的感觉,犹如站在雪山之下,轻轻咳嗽了一声,便引来了淹没人的雪崩一般,让人毫无喘息和丝毫的力气和余地。
她没有说话,也没敢回头。
可是,随后却又听到那来自她记忆里,灵魂深处都在思念的声音说出的第二句话:
“安儿,不回头看看我么?”
刹那间,那双因睡眠不足充血的眼睛,红的可怕,可又有清澈如泉的眼泪,情不自禁溢出眼眶。
许久后——
她回过了头。
只见,有一男子,一身白衣,身背长剑,站在窗户旁她的床边,表情淡然。
凌晨淡淡的光,穿过了窗帘,洒在他身上,犹如烟雾中出现的瑰宝一般,如梦如幻。
那是梦吗?
那是梦吧。
可又非常真实。
泪水虽多,可她亦不敢睁大双眼,看着他,从竖起的发髻到肩上散落的长发,以及额头佩戴的镶嵌绿玉宝石的抹额,还有如他气质一般,清冷干净的衣物。
真的是他。
是她刚出世,就遇见,就好奇,就觉得美好的男子。
是她后来,偷偷想要靠近的温暖,更是……给了她无上荣宠,让她在某段时间,曾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幸福之人。
是她女儿的亲生父亲。
他让她饱尝绝望和希望交替而现的空欢喜,也让她能耐住世上所有的苦难和寂寞,因她明白,身边一旦有他,定不会再颠沛流离。
可是啊……
当她成了白安安,顶了一副不属于自己的容貌,终于在人间遇到他后,初夏的初遇,他就是这副模样啊……
两人四目相对,空气寂静无声,但而后,床上躺着的小人儿,有了轻轻的抽泣声。
“是你吗?”
她咬着嘴唇,脸上带着小心和害怕,问的百般可怜。
光线下的他没有回答,而是看着她,露出了淡淡的,却极其宠溺的笑容。
虽然无言,可变换的表情,却让她能明白,他有在听她说话。
这微笑的细节改变,却是她如今所有的希望。
她身体依旧瘫软无力,可她还是硬撑着手臂,直起身子,不顾脸上的眼泪,她语气哽颤而激动的又说:
“你怎么回来的?”
“对不起!”
“不要走!”
一连三句话,说出了她所有的,苍白而无力的担心。
“安儿,生日快乐。”
他终于回答了。
可是她,却在听到他这句话后,抖动的瞳仁一僵,整个脸没了神采,甚至那源源不断的眼泪,也在一瞬间止住,包括她直起的背也驼了几分。
这是很明显丧气的举动,更是希望瞬间化为泡影的模样。
而面前的他明显察觉到了她这样的反应,那双桃眸里流露出了不解。
沾染着咸涩眼泪的唇又动了动,“你……”
她刚准备说话,却被他突然的动作,又吸引了视线。
她看着他,从自己宽大的袖口里,掏出了一个东西。
那个东西,与他那一身颇有年代感的衣服非常不符,是一个非常现代的东西。
是一个戒指盒。
她一怔。
随后他说。
“安儿,抱歉,我来晚了。”
“今天是你的生辰,来不及为你挑选别的礼物,但柜台小姐说,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
这样淡淡然而温柔的话语,让白安安不知所措。
可是她的心,却在他后来说话之后,再也没重新燃起希望的火苗。
因为面前的他,始终没有说出关键,他没有说,他会不会走,会不会陪着她。
盯着他那张甚觉美好的容颜又看了片刻,她忽而露出了轻笑,“是戒指啊?”
她问。
她瞬间就换了一种非常随和而自然的表情,这倒是让他觉得不适应了。
愣了愣,他走进她,答:“不然呢?”
喉骨蠕动,她喘了口气,想对面前的他称呼一声,可脑海中,却出现了太多关于他的称呼。
最后,她道出了一字:“叔。”
“嗯。”他应。
“我以为你再也不会来见我了。”
“怎么会呢?”
看他如此温柔,她弯了弯唇角:“可是叔,你为什么会突然,带着戒指来见我呢?”
面前的男人没有直接回答,他走到床边,坐在了她旁边,带过了一阵清凉的气息。
这时,他刚想回答,可那双眼睛,却猛的看向了窗帘错开的那条细缝,突然的警惕让白安安也看了过去,可两人却什么都没看到。
届时他才又回过头来,对她说:“因为……安儿,是本尊之妻啊。”
这样的回答,让她又是一怔。
数千年前,在那个比人间还要美丽百倍的神界,他们成婚后,他再带她出去遇见了不熟悉的神,他总会介绍:梨白不再是东皇义女了,她现在是安儿,乃本尊之妻。
她又笑了。
“你是尊上,可我不是你的妻。”
她回答的客气,面前的男人第一时间没理解了她这话的意思,可随后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表情露出了惊慌。
随后,她没再多费时间,直言道:“彦。”
下一秒,面前男人周围,突然破了一道屏障,身上的白色的华袍开始带上了青紫色,还有华丽的金银线修成的图腾。
而他那张脸也在慢慢便了模样,又缓缓出现了一截面具。
须臾,他的声音也变了,“你知道是我。”
她摇头,“我只是知道,你不是他。”
登彦懂了。
她不会了解他的,她了解的,只是她的丈夫,哪怕他们分离数千年,又在终于相逢的岁月中,错过。
“安儿。”
“彦。”
“对不起。”
“无所谓。”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想陪陪你,所有的事情都已经明了,当年,是我冲动,是我盲目,是我有错,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哥,对不起雪儿。”
说了这番话,登彦面具下的眼睛,红了一圈。
她瘸子听了他这样的话后,不住的摇头。
“不是这样,是我对不起我女儿,我无颜面对她……”
这样的话里,没有一丝痛苦,那轻飘飘的语气,就像是在碎碎念。
可登彦听在心里后,将手里为某个男人替她准备的生日礼物紧握在手心,又抬起另一只手,扳过她的肩,把她一把搂在了怀里。
“安儿,在我突然找不到你的踪迹后,我就知道,你一定是想起了一切,捋顺了很多东西,是我对不起你们,我没有为你看好雪儿。”
“我知道你心里苦,我知道的……”
“苦不苦我不知道,我只是找不到什么办法,是见我女儿……我离开时没有告诉她,我想去为她找父亲,我一走便将事情弄成了这么一团糟,让雪儿担心,我无颜面对她,我该怎么做呢?”
说这话,她将头靠在了登彦的肩膀上。
他是她除了重和玥以外,认识最久的人了,他们曾经相恨又惺惺相惜,在挣扎犹豫之中,互相关心着对方,虽然十有八九,经常唇枪舌战,恶言相向。
在这寒冬的腊月,冰冷的他出现,也给她带来了一点,隔着时空的依靠。
“我一定,会找到办法,让他回来,让他好端端的站在你和雪儿面前,我……唔……”
登彦的话还没说完,他的嘴就被白安安用手捂住了。
他最后“起誓”二字,没有说出来。
而她突然这么做,也是因为,她知道他会说什么。
“不用,彦……我很失败……一败涂地……如今连女儿都不敢见,我若是懦弱,我好希望你能帮我坚强,我想雪儿,我也想你好好的。”
“安儿。”
“谢谢你记得我白安安的生日,能别说话,就让我静静的靠你一会儿吗,不多,就几分钟。”
他没有回答,闭上了眼,而两只手却将她的背,往自己怀里又拢了拢。
白安安靠在他的肩膀上,能慢慢察觉到他身体的一点温度。
他的身体越来越暖和了,被他抱着也很舒服,让她能在短暂的时间中,假象幸福还眷顾她。
而外面的天空,越来越凉了,那冷冷清清的光线,也有了一层淡淡的鹅黄,铺洒在了登彦那青紫色的华袍上。
后来,她在他肩上动了动脑袋,下巴抵着他的肩头,想要去看看窗帘细缝处溜进来的阳光。
可就这一看,她愣住了。
窗帘的缝很细,可依旧能看到一点点外面的风景。
在那被雪映衬的很亮的室外,隔着那被朦胧雾气遮挡着的玻璃,她看到有一个真真切切,异常有重量有质量的男人站在那里。
他一头墨发修剪利落,遮挡着饱满额头的发丝随着室外的寒风微微飘动,他那双睿智而明亮的眼睛,一动不动的透过细缝看着室内的她和登彦。
薄唇抿成了一字,可还是有温热的吐息从中呼出,在唇边形成了白色的冷气。
他挺拔的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呢子大衣,线条漂亮的脖子上,还挂着一条米白色的围巾……
……
两年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