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尔走在一片混沌的黑暗之中,周围是空荡的街道,被风吹得簌簌作响的树木在月光下投射出污浊的影子,四处都沦陷在一片清冷的风声与黑暗里,纳尔身体上冰凉的结上了一层冰霜,散发着刺骨的寒意,地面湿漉漉的一片,他走过的石路上淌下的水珠凝结成亮面的冰晶,不断折射着微弱的光华。
突然亮起的火光像是浮动在空气里的诡异的灯,不断的向着他逼近,远处传来咔嚓咔嚓的火星迸溅的声响,从风声尖锐的缝隙燃烧,像是随时消耗殆尽似的忽明忽暗,纳尔也像是发现了这一点,从脖颈流动着冰蓝色的魂力在脊背上凝结成身体形状的残骸。丝线般的魂力拧在一起一样的顺着他身体的两侧自然的随着冷风摇摆不定,突然亮起的荧光晃动在他毫无表情的脸上,如同凿开的冰洞中反射出的恍惚的光晕一样闪动着亮,在他脖颈上交错着灰度。
“还真的很痛呢。”斗篷里的声音如同砂砾铺过的地面般的粗糙,从巨大的兜帽里亮起一束火光,空气里瞬间蒸腾着氤氲的气,纳尔看不清她的面目,仿佛那一团绚丽夺目的光便是她的全部。光芒之外的地方是一片混沌的黑暗,他怔了怔,似是想起了什么。
“你是刚刚挡路的家伙,”纳尔冷笑一声,身后的凝霜被冷风瑟瑟的拂起,他感觉到胸腔中像是灌入了熔浆一般的灼热,如同千万根刺入骨髓的针,从血孔的每一处缝隙里尖锐着挣扎而出,他的身体被巨大的黑色斗篷包裹着,披风的宽大袖扣处闪动着魂力纹路,如同汹涌无垠的海水般磅礴的魂力充斥在他衣襟的下摆。
“你之所以无所畏惧,是因为你以为你所面对的事情都是拥有实质的,都是坚实凝固的个体,你自认为总有办法,或狡诈或强势有漏洞所寻,你认为猩红使给你的能力能够吞噬一切,没有东西被广袤的魂力源头更为致命,但是你忘了,在这世界上能吞噬一切的力量,只有黑暗,而黑暗,是没有本身的,或者说,我就是黑暗的本身。”女子从一片漆黑的空洞街道里走出来。她的面廓愈加的清晰,她的一头黑色长发像是渲染过墨般的乌艳,她呼吸毫无声息。她有一双漆黑的眼睛,目光如炬,像是注入了什么液体般的晶莹剔透的反射着他魂力的荧光。
【耐尔城】
托尔斯的身体上布满了腐蚀掉的黑色孔洞,从空洞的躯体中不断的流出树脂般透澈黏粘的溶液,他的面部紧紧的贴住石壁,双手被灼烧的焦黑,身上的斗篷随着黏稠的血液挂下,皮肤上刻满了划痕,极度缩水的皮肤基质中包裹着细小的黑色烬砾,他的瞳孔凝结成一个细小的点,像是一团缠在一起的细小的麻线团,扭曲着的身体与冰冷的石壁长在了一起,从中间粘黏的部分露出未被熏烤过的猩红的血肉。
“你知道么,”那团黑色的阴影在从墙壁中突兀的鼓出来,如同恶疾所生的脓包,黑色的头颅轮廓浮动在托尔斯瞳孔所凝视的上方,像是一幅壁画般的悬在半空,“你本身是什么并不重要,真正的善恶在于你身体深处的那个深渊里,所凝聚成的那个由魂力创造的灵魂,它将决定你是生命的起源,或是毁灭。”
“在很多年前的时候,当我还是这个帝国的一份子,我曾为了那个深居在巨大奢华城堡了的王效力时,我也以为是神选择了我,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是我从创世的时候就被抉择为一个王爵,一个救世者,直到被那些身着银袍的人背叛,被他们挑断手脚,被他们煅烧灵魂,被他们禁锢在冰天雪地的深邃洞穴,我仍以为只是用生命挽救这个帝国的安危,你告诉我,当你背叛你的王爵的时候,当你决心为了保住性命而去放弃仇恨的时候,你的心里,是什么感觉呢。”
“其实在这个世界上,我们从创世到毁灭,都没有选择的权利,我们只是跟未知的神袛做着无谓的斗争,但事实上,我们什么都无从得知,也做不了什么。”男子从墙壁中探出半个身体,坚实的轮廓在接触到托尔斯身体的那一刻时像是瞬间融入火里的冰,激溅的火星映亮了阴沉潮湿的街道,他像是迎头泼洒下来的墨,污浊的黑色瞬间吞噬了托尔斯斑驳的躯体,干涸的渍迹顷刻又被更浓重的黑暗所淹没,像是涨潮时波光粼粼涌动起来的潮汐。
“你将成为我,你将在我的身体里亲眼目睹这个世界的毁灭,可是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呢,实际上我也早忘记那么多年的事情了。对了,我记得很多年前我曾亲手泯灭的那个家伙,路西法,堕落的大天使,路西法。”
他点了点头,像是对自己的新名字很满意似的,随着晴朗起来的天空上漫布下来的阳光露出惬意的微笑,身上的银袍干净的像是在云端渲染般的,映衬的他白皙的脸颊愈加的清晰明澈,他的长发随意的披散开来,搭在轮廓分明的锁骨上,透明的肌肤晶莹的闪动流淌着绚丽涓流的魂路,像是初生的神袛,随着创世。
“死亡,六度王爵,及其使徒。”幽深的大殿里,安妮娅转身的瞬间,那个沙哑邪魅的男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再次响起,整座大殿的黑暗里,回荡着故意扬起般,悠长的声响。
“走吧,卡农,我们的事情该去解决了,故事开始了,我们成不了讲述人,也至少成为旁观者。”
【神塚】
“我们该怎么进去,神使。”瑞恩没有回头,但是身后那股炙热的魂力却不会让他判断失误。
“现在很麻烦,通往神塚底层的长廊已经完全被血虫破坏了,所有的土砾都埋了下来,我们想要从两个完全错开的空间进入,没有【介质】的帮助极有可能会被碾成粉末,只有等到他拿到那本启示录...”神使顿了顿,目光里是极其深邃的黑暗,“那本启示录里有你我没有权利知道的秘密,所以我要保证他亲自拿到的时候,再来考虑如何救他出来的事情。”
“所以你是因为你自己作为神使与帝国之间的契约无法进入神塚,才特地找到我们,演了一场闹剧,从而可以觊觎到那本记录里面的秘密对不对。”瑞恩的脖颈上布满了银色的纹路,烧的赤红的皮肤隐隐的渗出血来。他的周身布满了肉眼可见的气流,灼热的气流把空气炙烤的噼啪作响,大股的雾气升起,形成一片朦胧的盲区。“而你作为神使,虽然在神殿与帝国的十三禁言里明令禁止神使不允许以任何形式控制魂兽,包括收为魂灵或意志操控,但你用魂力干扰了它,导致它的提前苏醒。”瑞恩盯住神使眼中开始涣散成一团墨的瞳孔。
人死后瞳孔会变成深渊般的,冰冷的黑暗。
“不止这些。”瑞恩的身后,一声清脆灵动的女声响起,伴随而来的,还有如同熔岩般滚烫炙热的温度和空气撕裂的尖鸣。
瑞恩回转过身,看到的是巨大兜帽遮挡下的昏暗的阴影和浑浊的雾气,他总觉得这个声音似乎瞬息间便可穿透层层密布的云层,清澈而锋利的刺穿心脏般的空灵。
女子抬起头,兜帽中的面颊被黑色的面具遮挡的严实,只能看见一双渗满了火焰的眼,雪白的玉颈露在空气外面,密密麻麻的刻满了血红色的纹路。“不止这样,”她又重复了一边,这次听起来像是愤怒而急促的喘息声一般的突兀。“包括神殿在内的所有人,都在利用魂兽制造更可怕的东西,他们自身无法进入这个深渊洞穴,就在低级的使徒身上标刻印记,使他们获得惊为天人的能力与天赋,这些来自施术者的力量,会迅速的注满使徒的身体每一个部分,而获得魂力的他们,相当于一个神使的替身,唯一不同的是他们大量的消耗机能会在魂力被抽出的那一刻瞬间衰弱死亡,只有极少数的人可以承受住退化,因为她的身体中以及牢牢刻满了那种魂力的运作方式。”
“神使,或者说神殿,会以各种方式将你推入神塚,让你代替他们,去获取魂兽身上的力量?”瑞恩望着化在一团黑雾中的神使,将一魂灵麟音释放出来。
“对,因为他们可以控制空间介质,所以同样可以介入神塚的任何一个部分,控制魂兽的主观意志,他们通过介质进入神塚,魂力的波动起伏很小,帝国的方面是无法探测到的。”
“我的天赋复刻,你的天赋催生,都不会白白浪费这一丝魂力,所以你也不必担心你的使徒。”女子的双手上滴下液体般的血红的火焰,像是紧紧攥住玻璃锋利的刃。“现在,我们送他回该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