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好,那你快去快回。”
左秋明答了一声“好”,就向那石板房去了。惜云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他先是绕着那个石板房绕了三四圈,然后走到正门去,敲开那户人家的房门。
他进去了许久,也没有出来。惜云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正要起来去那家看看,就见左秋明被人家推搡了出来,一个农夫追了出来,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他是个淫贼。
惜云急忙迎了上去,将左秋明护在身后,对那骂人的农夫道,“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骂人?”
“骂人?我还想打人呢!”那农夫气得满脸通红,指着左秋明的鼻子,“你这人看起来人模人样的,怎么偷看我家闺女洗澡呢!”
左秋明对那农夫解释道,“老丈你误会了,我只是很想看一看那间房子的结构,你女儿的裸身在我眼里还不如墙上的一块石板,我看了也不会走心的。”
那农夫听了这话,气得操起屋子旁边摆放的农具,就要过来大人。惜云急忙迎了上去,按住那农夫,悄悄对他说,“老丈你别介意,我夫君人有点傻,他说话虽然不好听,但说的都是真话,他是真没有那方面的心思。我这里有点银子,你先拿着,回头我好好教训教训他,叫他知道错了。”
农夫收了银子,脸色才好转了一点,“我家闺女的身子都叫他看了去,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你再给我十两银子,我把闺女卖给你们,不然留着她也是给我丢人。”
惜云当即就翻了脸,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银子,“老丈,你可不要得寸进尺啊,你要再这么无理取闹,我一分钱也不给你,还要把你高到官衙去,说你强卖女儿。我可是在大户人家做差的,就连县老爷在我们老爷小姐面前都要低头的,要真把事情闹大了,对你也不好。”
农夫听了惜云的话,吓得脸色发青,急忙向他们两个道歉,“噢哟,原来是大户人家上的人,得罪得罪,我有眼不识泰山,还请二位大人不要置气。”
“你明白道理就好。”惜云把那银子递回给农夫,又摸出一个银子来给他,“这样足够了吧,你就是真的卖女儿,也卖不出这个价钱来。”
“够够,够了。”农夫接过银子,喜笑颜开。
惜云拉起左秋明的袖子,“我们走。”
两人走了一段,左秋明忽然停了下来,对她道谢,“你又救了我一次,真的十分感谢。”
“不必客气,不过……你还是要注意一些,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了。”惜云不得不劝他一句,不然他再捅什么篓子,她又得给他善后。
左秋明点头,忽而爽朗一笑,唇红齿白,双眸清明,倒叫惜云有些可惜他是个傻子。
“我知道了,下次我不会再这么莽撞。”他说完,就又往前走,回头对她说,“刚才路过的时候我看到那边有个有趣的屋顶,上头用石瓦堆叠了一个凤凰模样的标志,我过去瞧一瞧,你慢慢跟来。”
惜云摇摇头,“你小心着些,别又惹什么事出来。”
“知道。”左秋明抬起手来背对着她摆了摆,加快了脚步。
……
半个月后,夏国的军队与燕国的军队在西南的芙蓉镇汇合了。长途跋涉,加上两支军队要统一到旦月的管辖之下,有些交接和磨合需要时日来处理,因此军队便驻扎在了芙蓉城外,停留三日。
旦月担心陌衿住在军帐里休息不好,正好慕容在芙蓉城有一处私宅,旦月的意思,就让陌衿跟着住过去,吃得好睡得好,他才放心。
既然是二皇子亲自委托的,慕容也不好拒绝,于是陌衿便住进了那个私宅。
对这个私宅,陌衿很是熟悉,这里有太多她和景大夫的回忆。是在院子里那棵梅花古树下,他笑颜卿卿;是在那座雨雾中的石桥上,他吻了她的唇;是在厢房的门前,他抱起耳朵交给她,说要与她一起养它;是在这里,他们第一次同床共枕,夜里说不完的悄悄话。
这些,对于景大夫来说,也许已经过去了,再不算什么,但对于陌衿来说,却是那么的刻骨铭心,难以忘记。
所以当她再次站在古宅的大门前,看着里面熟悉的景致时,她的心止不住的颤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往里面再迈出一步。
慕容走在她前面,见她停在了门口,回转身望着他,清白的衣衫冰凉如雪,“怎么,不进来?”
陌衿回过神来,别开眼,不让他看出她眼底的波动,“我落了点东西在马车上,大人不必等我,先进去吧,我随后跟来。”
“也好。”慕容叫来了一个小丫头,对她道,“你在这里等着,待这位百公子取了物件来,便请他去东厢房挑个合意的房间住下。百公子有什么吩咐你们做的,都尽量满足。”说完,便先行离开了。
陌衿看着那一袭清冷的素白渐行渐远,到那颗梅花古树下时,那白衣停住,略略抬头看向梅树的枝丫,已经过了花期,自然没有什么花看,他却仍看了许久,才复又前行而去。
这一停留,让陌衿想起了那一身玄青色的背影,说起来景大夫的背影也与苏慕容有七八分相似……
“百公子,您不是要去取物件吗?”旁边的小丫头等了一会儿,见她没有动静,便问她道。
陌衿回过神来,对那小丫头摇头,“不取了,麻烦你带我去东厢房吧。”
“请随我来。”
陌衿跟着那个小丫头,绕过一个长长的回廊,穿过一个雕花拱门,到了东厢房。陌衿挑了一间面朝着小拱门的房间,那丫头便进去收拾了一番,请她住下,又问她还有没有别的吩咐。
陌衿想了片刻,对那小丫头道,“我想吃厨房做的花糕。”
“花糕?”那小丫头迟疑了片刻,但也没有说什么,便应了声下去了。
陌衿在房间里走动了一圈,这个房间里也有一个小小的书柜,刚才她看过的几个房间,也都有类似的嵌进墙里的小书柜子。这一间的书柜里,放了一些闲杂的、游记之类的书籍,陌衿抽了一本翻了翻,上头也有蝇头小楷做的批注,字体仍然是她在肃大夫的房中见到的那种字体。
她开始怀疑,这字是不是肃大夫的字,如果不是……
正到这里,有人在打开的门扉上轻轻敲了敲,陌衿抬头看去,正是刚才那个小丫头,她的表情有些尴尬,站在门口低着头,欲言又止。
陌衿对她道,“有什么话请直说。”
小丫头顿了顿,对她道,“回百公子的话,厨房的人回话说,并不会做什么花糕。请问您还想不想吃点别的,比如糖饼、糖葫芦一类的。”
陌衿也愣了片刻,才对那小丫头道,“不用了,你去忙吧,我好清静,不用在这里候着。”
“是,那午饭时间我再来请公子。”小丫头向她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陌衿仔细回想了一遍,当时景大夫带她来时,对她说过的话。他说,他早些时候叫厨房做了花糕,现在应该做好了,要带她去吃。然后他带她去了湖心小亭,在那里她吃到了好吃的花糕……
这个小丫头,却跟她说,厨房的人不会做花糕。是会做花糕的人走了吗?如果不是……
陌衿起身来,一路问了人,找到了厨房去,向厨房的人打听了一下最近是否有人手调动或是离开的情况,厨房的人说没有。她又问了问花糕的事,厨房的人回她的话和小姑娘的话一样,没有人会做什么花糕。
忽而一个老妇想到了什么,对陌衿道,“上几个月前,倒是有个小伙子一大早来借了厨房,好像是做了花朵形状的糕点,还一直叫我们放到蒸屉里,说是过半个时辰送到湖心亭去。”
陌衿的心猛跳了一下,果然是这样,那花糕是景大夫亲手做的。
她谢过了那个老妇,出了门来,又向路上的丫头问了苏慕容的住处,那丫头便带她去了。他住的房间,正是在上一次她与景大夫住的那一间的隔壁。
有好好的正房不住,他为什么要住这里?陌衿向那丫头打听了一下,每次苏慕容来这宅子,都是住的哪间房,那丫头说她是新来的,不是很清楚。
陌衿便没有再多问,她在慕容的房门前,来回踱步,想了许久,最终还是去敲开了慕容的房门。
他打开房门,见到她,似乎一点也不惊讶,简单问了一句,“是住的不习惯,还是有别的什么事?”
“住的地方挺好的,也没有别的事。”
陌衿抬头看着他的眼睛,他便避开,淡声道,“那便请回房歇息片刻,有什么想吃的告诉厨房去做,若是累了,便叫人打些热水来梳洗后,小睡一会儿。”
他没有请她进去的意思,他的语气客气而又冷淡,叫人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距离感,但又得体到让人感觉不到刻意的疏远。
陌衿沉默了片刻,没有说话,慕容便退回房中,要关门了,她一把按住门扉,抬头看着他清风一般孤冷的双眸,“我想吃花糕。”
慕容眼神一滞,旋即笑了起来,“公子可自吩咐厨房做,同我说做什么呢?”
陌衿眨眨眼睛,仰视着他的笑眸,“我刚才去问过厨房,他们不会做,我听说,大人您会做花糕。”
慕容反问她,“是听谁说?”
陌衿摇头,“大人先告诉我,您会不会做花糕?”
“我会与不会,与公子什么关系?难不成公子想让我为你做一份?”慕容冷笑一声,“那恐怕要叫公子失望了。”
陌衿从他嘴里真是什么话都套不出来,不过这个结果也是她意料之中的事,她对慕容道,“昨日二殿下无意间说起,随行的军医有一个水土不服,要留下休息。殿下让我问一问苏先生,您在这里人脉广,有没有懂得医术的,可以填补空缺。”
慕容听她不再叫他“大人”,而是以“苏先生”相称,便知道她此时是以陌衿的身份在同他讲条件。他的目光便柔和了许多,语气也轻缓了一些,“我知道你想要景桓来,不过小衿你要清楚,这次前路凶险,你叫他来,只是置他于危局之中。”
陌衿的心思他没有看错,她知道肃大夫远在京城,慕容手下只有一个景桓可用。她也想过叫景大夫来,前途未卜,也许会让他陷入危险,但她有必须要见景大夫的理由。
陌衿低声道,“我自然不会让景大夫涉险的,我是想说,白郎中也许是不错的人选,可以叫他来。但我确实是有些私事要见景大夫,若是先生肯行个方便……”
“你是以小衿的身份要我帮你,还是义百公子的名义要我帮你?”慕容轻声问。
陌衿垂眸,“以陌衿的身份。”
“好,那我便帮你。”慕容点头,“一路奔波,你也累了,回去小憩片刻。”
“我还好,倒是先生你……你的脸色很不好,肃大夫远在皇城,你要多保重。”陌衿说出这话后,自己都有些惊讶,她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出于真心,还是逢场作戏。
对于一个屠杀了她全家的人,她如果是出于真心,何地自容?若是逢场作戏,为什么她心里会真的有些担忧?
这种矛盾的心情,叫她扭曲不堪,或许是真的有些累了,她便向慕容拱手,“我先回房了。”说完便逃跑一样的跑走了。
慕容看着她的背影走远,才关上了门扉。他身后,苏缨抱着耳朵,正坐在角落的椅子上,眸中带着似笑非笑的神色,意味深长的看着返身进来的慕容。
慕容走进来后,他便起身来,向慕容躬身行礼,“主上,这小狐狸是现在就送出去养着,还是……”
慕容点头,“由你带出去吧,好好找个人收养,莫要委屈了它。”
“是。”苏缨应了声,又道,“是否真的要把景桓叫来?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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