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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的时候,街上人声渐起,慢慢开始热闹起来了。
吃过早饭后,知州来汇报了,赈灾粮食所剩无几了,米价却是在不断地涨高。白亦容冷哼一声,说:“凡是囤米者,试图提高米价者,杀无赦!”
有了这句话,知州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白亦容还有其他事情要忙,所以让许义天跟着知州,去揪那些囤米的人。
“只需杀鸡儆猴,吓吓他人便好,不用赶尽杀绝。”白亦容吩咐道。
当天,知州带着许义天等人端了米价涨得最厉害的几家,将那些商人投入监狱,这些商人才消停了一些。
白亦容又唤来知州,说:“你去找几个可靠的人来,我有事要办。”
知州愣了下,问:“白大人有事吩咐在下就可以了。”
白亦容说:“你去找人来,我有件事需要你来办。”
知州不解道:“白大人有何主意?”
白亦容不好解释这个主意,便说:“你先照做,等再多一段时间,你自会明白了。”
知州虽然心有疑惑,不过也不敢小瞧眼前这位年仅十三岁的钦差大人。他可是见识过他手下人抓米商时的那股狠劲,能有这么个下属,恐怕本人也不会太简单,久浸官场的知州直觉地认为最好不要得罪眼前这个钦差大人。
不得不说,他的直觉,亦或者他看人的眼光是准确的。白亦容虽然看着年少,但是行事十分老辣,不是普通少年可以比拟的。
知州的动作很快,找来了三个说书的,由许义天代白亦容出面考量这些人是否可用。
却见这些个人个个言辞谨慎,神情谦恭,看着倒是像安分的人。
许义天问了几个人:“你们都是在茶楼里说书的?”
几个说书先生纷纷点头应是。他们还觉得奇怪呢,他们三个人彼此算得上是竞争对手,却同聚一屋,说起来他们自己都不敢相信。
许义天说:“我要你们这般做,只需在说书结束后加上这段话便成……”他说出了要他们加上去的那段话。
几人闻言皆是大吃一惊:“此言是真是假?”
许义天面色一冷:“这话不管真假,只要你们做了,那么每个人将有一两银子作为奖励。这只是定金,如果传得整个肃州都知道的话,还有一两银子给你们。多余的话就不要问了!”
几个说书先生面面相觑一番,都闭紧嘴巴,不敢再问,只道明白。
知州找来的人果然可靠,不出几日,这消息便传得满城风雨。
都道是如果资本有300%的利润,那么资本家们便会践踏世间的一切,即便被抓了几个人杀鸡儆猴,仍旧有大批米商想要发灾难财。
此时此刻的肃州是有史以来粮价最高的时候了。
那几个带头涨价的米商被抓了以后,李四和其他米商观望了几天后,有些蠢蠢欲动,然而,却下不了决心。
李四是肃州的一位米商,这天,他来到了飘香楼,找了个座位喝茶。却听得台上的说书先生抑扬顿挫地结束一段故事后,又加了句话道:“诸位,咱们来说说近日来的米价,都说肃州的米价贵,咱们来说说隔壁州府端州的米价,据说已经涨到了一斗三百文。”
李四大吃一惊,不由得站了起来。如果这个消息是真的,那么其中油水就太丰厚了,只宜早不宜迟,他立马出去打听消息,果然听得所有人都在议论这件事。
不仅在肃州,白亦容还在其他州散布这等谣言,一时之间,这谣言传遍了大半个燕朝。
那些商人果然如同闻到了血腥味的蚊子一样,疯一样地赶往了端州。运用市场的杠杆之手,白亦容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由于大批米商赶往端州,供过于求,端州米价在短短几日内就迅速狂跌,此时,白亦容又借机低价购入了大批米,用以赈灾。这样子,这些米又能撑过一段时间。
至于肃州这里,由于价格越发地抬高了,又有米商赶过来,过了段时间,肃州的米价自然就降了下去。
知州对白亦容的这一手简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简简单单几句话,就将所有人玩于股掌之间。要知道,这位可是才十三岁的少年啊!
难怪皇上会派一个如此年轻的少年郎前来赈灾!
而与此同时,白水寺方面也给出了回应,住持答应修建寺庙,弘扬佛法。
但是,这远远不够,白亦容将附近大大小小的寺庙都走了个遍,不知情的都以为钦差大人在拜佛求雨。
半个月后,各大寺庙纷纷招募劳工来修建房子。
而且劳工招募公告指明了,要青壮年,这样子也给他们一点活儿干,避免了这群流民主力造-反生事。
不多时,这个消息便传遍了整个肃州。为了避免那些非灾民来抢活儿干,白亦容还跟寺庙联合出台了一条规定:必须拿牙牌登记,只有灾区的人才可以来寺庙做工。
不仅寺庙如此,知州更是说服整个州的官吏修缮官吏住房和粮仓,将所有劳动力都号召起来干活。
虽然给的工钱不多,比非灾年时还要少,然而却是管饱的。就这一点,足以让那些穷苦百姓动心了。
这就是变相版的以工代赈,只不过前世大多数人都是召集民众修建水利工程罢了。这法子还是跟前世范仲淹学习的,当时,范仲淹赈灾的时候也是说服寺庙借机扩大,顺便造福百姓。
不知道是谁传出去,说这是钦差大人游说寺庙出资招工,整个灾区的人对白亦容那是百□□赞,感恩戴德。
时间一日一日地过去了,很多农民找上门来,说要试验白亦容说的那个砂田法。
现如今,白亦容说话的分量那可是比当初刚来的时候重太多了。第一次给这些农民上课的时候,这些人个个不以为意,只将他当作木头来看。现如今,这些人却都求上门来,要求白亦容帮忙看看自家的砂田是否有不当之处。
老汉大力在其中出了很大的力气。由于白亦容事务繁忙,所以他便委托老汉大力去帮忙那些人家整出一块块砂田来。
大家都是有从众心理的,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自然就有第二个,第三个……不花一个月的时间,几乎百分之九十的田地被整成了砂田。
这砂田,不过是一层石子铺在土壤上。下雨的时候,雨水便会沿着石缝下渗。出太阳的时候,石头又可以避免太阳暴晒导致的土壤水分被大量蒸发。所以说,这种法子可以对土壤保湿保温。
皇宫内,永和大帝勃然大怒地将折子摔在桌子上:“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刺杀朕的钦差!”
李勇德等人趴伏在地,瑟瑟不安,这皇帝有多久没发火了。
永和皇帝背着手,来回走着:“左相那个老头子,得好好查查这事跟他有没有干系。”
李勇德偷偷抬起头来,见到永和皇帝脸上满是逆鳞被触的愤怒,心里暗暗为左相抹了一把汗。
看来,左相早晚要倒霉的,只不过是早或晚的问题而已。
皇上也不见得对白亦容有多厚爱,只是借此机会,发泄早年对左相的不满而已。换而言之,白亦容就是个引子。
就算不是左相,这事也触及天威,毕竟白亦容可是代天赈灾,代表的是天子。
永和皇帝转了一圈,寻思着那凶手目测也找不到了,事情都过了这么久,据奏折上称,并没有找到任何线索,想来找是找不到谁指使的。
是谁想让朝堂这趟水搅浑,好趁机摸鱼?
永和皇帝冷静下来,又思考起来了。
话说白亦容在肃州一呆就是一个月,这个月,整个肃州由原来的百废待兴走向了蒸蒸日上。接二连三的几场雨让百姓们将白亦容奉若神明,砂田法虽然效果并未立竿见影,但是也渐渐有了起色,民众发现往日一种就枯死的麦苗居然还能撑那么久。于是,百姓们奔走相告,想来不需多长的时间,这里将会是一片砂田区。
临走前,白亦容又挨个村子挨个村子地召集农民,吩咐了一些注意事项。
砂田每铺一次砂石,过三十年后便会砂田老化,不能继续种了,得重新铺砂石。
白亦容说话的时候,所有人都听得比任何时候还要认真,生怕漏掉什么重要信息。
待得一切安定下来,白亦容才准备回京城,离开那日,万民相送,那知州更是一路将他送到了肃州边境。
许多百姓送来了这两个月刚刚成熟的瓜果,更有送鸡蛋的。白亦容明白,他们现在也不富裕,可以说很穷,但这是最真切的礼物。
不过,白亦容却是一样都没收,见众多百姓还要推辞,他便高声道:“诸位勿再推辞,这些瓜果得来不易,可以助大家度过了这次饥荒。诸位的心意,我心领了,东西都拿回去吧!”
所有人都愣了下,最后还是知州站出来道:“东西都拿回去吧,你们的好意,白大人已经心领了。再说,带着这些东西,白大人也不好赶路。”
于是,诸多民众这才拿回自己的东西。
目送着白亦容的马车远去,几个村民高声道:“白大人一路珍重!”
白亦容坐在马车里,微微一笑,心里却是暖暖的。
白亦容又花费了一天的时间在家里画图,算是曲辕犁的模型,具体的只有跟铁匠当面说才能解释清楚。
他在家里画曲辕犁制造图的时候,门外传来了敲门声,伴随着一个喊声:“少年郎,在吗?”
白亦容放下手中的炭笔,走了出去,开了门,看到了一个不认识的陌生妇女正在冲着自己笑:“少年郎,我来是找你借牛的。”
白亦容皱了皱眉,自己跟这人又不熟,他来借牛?
他挑了挑眉,正要拒绝的时候,这个妇女忙说:“我是你对面的邻居张铁牛的,姓秦,家里实在是穷,买不起牛,这才找你来借牛的。”
白亦容想了想,对这女人根本就没印象,便摇了摇头,推辞说:“我这几天还要耕地,没办法借给你。”
这女人脸色一变:“你不是已经耕完地了吗?”
白亦容心里不悦,不过还是客气地道了声没有,就关上门了。门外那女人吃了个闭门羹后,叉着腰,朝着地上唾了一声,一边走一边骂着,嘴里很是不干净。
白亦容庆幸方才没有将牛借给这种女人,不然日后还不知道会怎么折腾呢!
张秦氏回到家里,犹自不甘,骂骂咧咧又添油加醋地说了今日的事情,她的两个儿子血性方刚的,一听白亦容当自己的亲娘甩门,当时就怒了,囔囔着要给他一个教训。
直到张铁牛瞪了他们一眼,他们才渐渐住嘴了。
是夜,一颗星子也无,天空黑得跟一个洞似的。
经过这些时日的调养,大黄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约莫是白天睡得太久,晚上它不睡觉,就蹭着白亦容的脚,呜呜呜地直叫。
白亦容早就睡死过去了,胸口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的。
这时,大黄猛地警醒起来了,竖着尾巴,朝着门口汪汪汪地大叫着。白亦容打了个激灵,从梦中惊醒,然后同样看着门口。
他忽然想起了门外的牛,赶紧草草套上鞋子,打开门冲了出去,碰巧撞上了这一幕——两个黑乎乎的人影正在牵着他家的牛。
由于永和皇帝吏治清明,所以民间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是以白亦容放心地将牛拴在屋外。不曾想,今晚一来就来了两个贼。
大黄窜了出来,冲向其中一个贼人,一口咬住他的小腿,疼得他嗷嗷直叫,举起碗口大的拳头就要打大黄。
白亦容扯开嗓子,以生平最大的音量喊出来:“抓贼啦——”
这一喊,惊得左邻右舍全都起身了,纷纷拿着锄头斧头出来。那两个贼人似是吓了一大跳,转身就要跑,却被大黄纠缠,脱不得身,只好被堵了个正着。
灯光一照,两张熟脸明晃晃地出现在所有人眼中,有人甚至惊呼出声:“张大郎,张二郎!”
可不,这分明是张铁牛家的两个儿子。见自己做贼被抓,两个人脸色涨得通红,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大黄,回来!”白亦容唤回自己的狗,眼睛冷冷地扫过眼前这两人,“我看我们还是见官去吧!”
两个人顿时吓得额头直冒冷汗,脸色白得跟纸似的,一点血色也无。
这时,一个身影猛地扑倒在白亦容面前,哭喊着:“白郎,你就饶过我家两个孩子吧——”
大家定睛一看,可不是嘛,这个哭喊的人正是张大郎和张二郎的母亲张秦氏。
白亦容见两人神情愤懑,便问他们俩:“你们还有什么话要说?”
张大郎和张二郎张了张嘴,垂头丧气道:“我们只是想吓吓你,并没有恶意。”
说着,两人将来龙去脉说清楚了。
白亦容被气笑了,便说:“牛是我的,借你是情分,不借你是本分,你们因为这一点就怨恨我,意图牵走我的牛,难道你们占理了吗?要是这样,天下岂不是乱套了。”
旁人纷纷称是,指责两位郎君,说做贼是不对的。
张秦氏哭着说:“我们给你钱,求求你不要送我儿去见官!不然、不然……我今天就撞死在你家门口!”
白亦容也初初了解了这个朝代的刑法,永和皇帝对盗贼的惩罚极为严厉,偷盗者一旦被判刑,那是要被斩掉双手的。所以,一旦被定为偷盗者,这个人离死也不远了。
白亦容没有让这家绝户的意思,只是教训了几句就放过他们了,但是也不能太轻拿轻放了。
“如若有下一次,我绝对会追究到底,”他严厉道,“不然,都会以为我白亦容是好欺侮的,不容我于世。”
“不敢了不敢了!”张秦氏感恩戴德道,推着两个儿子,想赶紧离开这里。
一向惧内的张铁牛挤开了张秦氏,走到两个儿子面前,恶狠狠地扇了两个儿子一人一巴掌,直打得两人嘴角冒血。然后,他又转向白亦容告谦道:“白郎心善,我张铁牛家欠你一个恩情。”
白亦容见他神情诚恳,不得不松口道:“谈不上恩情,日后切不可再犯。”
张铁牛吭哧吭哧道:“如果再犯,我第一个打死这两个孽子!”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也没什么戏好看了,围观的人都在里正的劝说下散了。
然而,到了次日,这件事便传了开来,张家人走在外头都不敢抬起头来,被人背后指指点点的。
张秦氏还特特送来了一篮子鸡蛋,那可是他们家一个月的鸡蛋,自家都舍不得吃,硬是挤出来送给白亦容。
白亦容也不推辞,收了下来,不然这家估计心里也要担惊受怕。
发生了这茬事之后,白亦容便将建一座大屋子提上了日程。招来了几个匠人,花费了几天建好了泥坯房,顶头盖着茅草。
由于永和皇帝赏赐的银钱足够,所以白亦容建了好几间房间,还用石块砌了一堵围墙,圈出了一个大院子。
这下子,他可以养鸡养鸭,将大黄和这头壮牛安心地放到院子里去了。
这天,他去找了铁匠,跟他说明了来意。这个时代的铁匠也不笨,一点就通,十分通透,很快就理解了曲辕犁的制作原理。
经过几次试验,铁匠终于打造出了曲辕犁,并且征得了白亦容的同意,将这种铁犁推广出去。
为了表示对白亦容的尊敬,这个激动的铁匠给铁犁取了名,为白郎犁。
很快,这种铁犁就传了出去,铁匠逢人便道这是白亦容发明的,又亲自反驳那些说白亦容是傻子的谣言:“白郎聪慧,这白郎犁便是他所造,听说白郎纸亦是出自他的手,谁敢说他蠢笨不堪?”
农家人就是聪明,很快就发现了曲辕犁跟普通铁犁的不一样,使用这曲辕犁,更加轻便灵活,所以不到一年的时间,这种铁犁就传遍了大燕朝。在这个消息闭塞的年代,这是一件很难想像的事情。
白亦容的名字再次传遍了大燕朝,最后传入了永和皇帝的耳中。
彼时,永和皇帝正撸起裤管,站在白沙村隔壁村子的田地里,跟着不知情的老农叨磕着。
“这些年头,税负越发的轻了,亏得圣上英明,”老农聊着聊着,就将话题扯到了曲辕犁上面来,“这铁犁据说是白郎发明的,听说白郎纸就是他造出来的,最让人惊讶的是,那所谓的白郎不过是年岁不过十五的少年郎……”
按理来说,传说只会越传越玄,可没想到白郎犁的传言倒是一字不差,毫不夸大地将白亦容的资料泄露出去了。
永和皇帝顿起好奇之心,想要会会这个传说中的人物。
身边随行的官员劝永和皇帝道:“皇上何不等回京后直接将他召入宫?”
永和皇帝微微一笑:“这样子的他未必够真实,朕想微服私访,看看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能造出薛涛纸的人物,想必才华也不会太少。”
永和皇帝喜好白龙鱼服,曾经几次下江南,深入民间,探访民情。
这次也不例外,次日,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驶出了这个小村子,摇摇晃晃地往白沙村的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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